如果秋练提起的不是这件事,那么笙箫默的思绪和他所有的感觉都只会集中在自己的手上。

——但是现在……

“不同在哪里?”他的脑子飞速转了起来。首先冲回他脑子里的自然是仙魔大战那日秋练说的她的来历和修习的功法的那些话,它们在一瞬间重新掠过笙箫默的耳畔。虽然已经过去很久,那之后也发生了很多惊心动魄的事,可在笙箫默心里,那一天秋练说过得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甚至她的每个语气、表情都依旧清晰可见。

一个轮廓渐渐在他心里成形。然后很快的,他的思绪又向外发散,伸向遥远的过去,从他第一次见到秋练开始,仔细回忆。

于是又有无数他记忆中的片段来填充这个轮廓,直到他脑中终于浮现出一个脉络清晰地认识。

“我记得你说过,你因至情而生,所以,天生的性情中便有一份痴意在,那么……或许,对你来说,被感情牵动心绪并不那么……少见。”在开始时,他谨慎地选择着用词,也能看出尚有些犹豫,一边说话一边还要思考。

但渐渐的,他说话越来越流畅:“你还说过,你修的是自然道,那么顺势而行正是你功法的精髓。也就是说,你顺应自身的情绪才是最妥当的,若有意抗拒压抑,反倒是有害,就像师兄那样。”

笙箫默看了眼秋练,发现她一直都默默听他说话,神情端凝,令人难以猜测她内心的真实想法。他一时弄不清楚,到底自己说的对不对。但就凭他这些年与秋练的相处,他至少可以肯定她是不介意听自己继续说下去的,那么,即使他的推断有误,也定然十分有限。

他又在心里梳理了一遍思路,力求思考得更加深入:“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凡人也好仙人也罢,过分的伤感和悲痛都是有害的,但你的出身如此神异,你自己又悟出了那么一套修炼之法,可以说得天独厚地为你抵消了至少两成的危害。然而这还不够,这尚无法完全消解我所提的隐患……”他喃喃道。

突然笙箫默心中忽然灵光一闪:“你的歌儿,你唱的歌……”几乎是同时,秋练清澈流丽的歌声仿佛又响彻在耳畔。可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歌声很快散去,最终凝固在笙箫默眼前的,是秋练每次轻吟浅唱时脸上的神情,那种活泼泼的静谧、幽幽然的纷繁。

他有一丝激动:“你唱歌的时候情绪十分饱满,似乎整个人都沉浸其中。还有,师兄的伤势会在你唱过歌后奇异地好转。”

“莫非……”他出神道:“心凝神释,与万化冥合,这就是你修炼的方式?”他似乎并不需要秋练的反应,而是自问自答,“是啊,应该是这样的。悠悠乎与灏气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与造物者游,而不知其所穷,你歌咏时就是这样的心境吧。这固然是物我交融,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也可以说在那一刻你放弃了对自身的把控。所以在情绪波动剧烈的时候,你依然可以保持灵台清明,因为你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状态。”

笙箫默越说眼睛越亮,虽然有些地方他说的不是很清晰,但的确是直指核心,将最根本的东西分析了出来。

秋练默默地听他说话,眼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她并没有秘密被人看穿的不自在,反而心情极佳。她在为笙箫默高兴,这才是笙箫默原本的样子,也是他应该有的样子。

一直以来,笙箫默——还有他两个师兄,在秋练面前总有些相形见绌的感觉。堂堂长留三尊,按说是仙界法力最强的三个人,不但根本压制不了她,甚至屡屡表现出束手无措。但这绝不意味着长留三尊是浪得虚名之辈,只是白秋练实在太特别了,她的一切都是他们从未接触过的,打了他们一个出其不意而已。尤其是最近这段时日,妖神现世、仙魔大战这些事,令他们心力交瘁,实在无余力去应对秋练了。

但在大战落幕,久违的平静终于降临的时候,笙箫默也对秋练有了足够的了解,他真正的实力很快开始发挥作用了。

长留三尊之中,世尊摩严性格刚烈嫉恶如仇;尊上白子画修为高绝,是不世出的天才;而儒尊笙箫默表面疏懒,在六界中却以心思缜密学识广博著称。只看此刻,他仅凭着秋练当日寥寥的几句话和自己的记忆就得出了极接近真相的结论,六界之中几乎没人能做到这一点,而他还没有如白子画般切身感受过秋练是如何运功调息的。

秋练看着侃侃而谈的笙箫默,看着他不自觉流露出的强大气势——这对他来说真的很少见,不自觉地露出欣赏的笑容,代表了此刻她内心的极度愉悦。至于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高兴,她却懒得想了。

笙箫默却并未觉得自己有多厉害,也从未有过这种念头,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性格。在长留,弟子们会畏惧世尊,会崇慕尊上,但对儒尊却只有尊敬,没人怕他,更没人觉得他是天人之姿,一般人根本无法企及。

而笙箫默自己也乐于如此,他原本就是师兄弟中最小的那个,他习惯了听师兄的话,更习惯了被师兄照顾。大师兄摩严最关心的人是二师兄白子画,可最无可奈何的人却是他笙箫默。当日他收舞青萝和火夕两人入**殿门下,大师兄就极看不惯,但最终却没像反对二师兄收花千骨那样强力阻止,就可见一斑了。当然,现下大师兄最无可奈何的人选早就更换了,就是他眼前这个看上去丝毫无害,在日光下笑盈盈的显得无比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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