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伤着吧?要不您先坐下,我先帮你捡东西回来。”
“诶,谢谢啊。”老头咧嘴笑。
飞快把七零八落的布袋收齐,放在老头身边,安乐朝他笑笑,道:“老伯您这是去哪儿呢,这么晚了,还带这么多小行李,也不叫人送送你。”
“哪儿有什么人送。”老头一张老脸满是无奈,感慨万端,“我一糟老头子,没儿没女的什么时候都得靠自己。”
安乐没接话,只觉得此时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少年,不说我,你呢,你们俩孩子这么晚了还出来做什么呢?晚上多危险啊,特别是火车站这一带,常有人抢包什么的,不能乱逛啊!”
“在等火车。刚出来买吃的,正准备回去呢。”
“诶哟巧了,我也是要等车,咱们一起走吧。”老头拎起几个包袱站起来。
安乐赶紧帮他拿几下,拈着还挺重了,心想这老人家一个人拎这么多沉重的东西真找罪受,可有什么办法呢,无依无靠的时候不靠自己,难道还能每日三炷香祈求天灵灵地灵灵、就此横空生出一对孝顺儿女或一堆人民币?别幼稚了,傻子都知道那是白日做梦!
一路闲扯到候车室,居然真聊出共同点来了:两方人的目的都是燕城。
大眼对小眼,一老一少乐开了,有了共同目标后便觉得亲近许多,反正时间还长着呢,便更往深入一些聊,于是彼此都大概得知对方的境况:少年安乐是孤儿,独带弟弟;老头李伯是个小贩,因为这边的东西比那边的便宜两三块钱,所以到这儿进货。
两两相望,感慨万端。
李伯苍凉的叹了一声,满是皱纹的脸上有着隐忍的忧郁,看不清思绪的小眼睛投向不知明的地方,凝着,良久后才道:“孩子,人生地不熟的,你要相信李伯我,就干脆跟我一起租破那地方吧,一个月也不用多少钱,彼此也有个照应。”
“真的可以么!谢谢!”安乐喜出望外,他不介意地方够不够大、够不够j-i,ng致,事实上他也无法介意,现下只求有个栖身之处便足够了,剩下的以后再说。
“呵呵,当然,以后我还有机会叫你帮我收拾摊子呢。”李伯玩笑道。
“没问题,若是可能,我天天去帮你收摊子。”
安宁c-h-a嘴:“我也去,我以前帮忙收过摊子!”
李伯笑呵呵摸他小脑袋,夸:“诶哟,小安宁真能干啊……”
“……”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安乐如今对此中含义感触良多。在这短短半年多里,他的命运便被上帝用一双冷眼观察着、用一双无情的手揉捏着:先给他希望,等他踌躇满志时,再给他两记痛击,好不容易从痛苦中走出,想对未来好好规划一番时,好,再来最痛苦的一击,想彻底断了他所有的念头,从此跪服于他这个上帝的脚下、亲吻他的脚趾恳求他的施舍。
结果呢?绝望时总有善良的人伸出援手,只需借他一点力量,他还能站起来。
都说人情似纸张张薄,若不仔细分辨,人又如何得知是否真薄如纸?马克思说人的本质并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x_i,ng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它造就了人对各个不同群体的细微的有差别的感情认识。
安乐相信这世间的人们大多都是本质纯良的,却更相信人情的施受对象是有相对x_i,ng的,如同原习礼对萧香是满心的爱护、对他却是的冷酷的驱逐。
是的,他知道若只是打伤那人那么简单,以云家父子的能力是可以保住他、不至于流落他乡的,他会走到现下的境地,全因萧香在他的守护下消失了。
恨萧香么?当然不,萧香……萧香……
若能找到萧香,有几次他和陆晓小六一起跟老头聊天,老头曾语重心长的感慨:世事如棋局局新。你们总以为自己有足够的清明来看清这一切、把握一切,可你们在局外冷眼旁观议论是无益的,必须躬自入局,执子着局,才能体会它瞬息间的风云变幻,才会三思,才能应付自如。
老是,是否学生都如此呢?只有真经历荡迭人世时,才会时时想到您曾经的教诲?你现在还好么?
安乐突然有些黯然。
“哥哥,你再吃两个吧。”安宁把袋子塞到他手上。
“不用,给李伯吃。”
“李伯吃过了,给你的。”
“诶哟你们俩兄弟干脆一人一个吃完了吧,推来推去的。”李伯好笑,不无羡慕道:“感情真好啊。我年轻的时候也有个兄弟,那时候我还在村里,十二岁的时候发大水,整个地方都给淹了,我们一家子就我和老父活了下来,不幸没多久老父也病去了。”
“那您还有亲戚之类的么?”
“有两个表妹,嫁到外地去了,这么多年了我们也没见过面。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了,死了再聚一块儿聊聊上辈子吧。”李伯自我解嘲,笑得有些艰涩。
“您别这么说,若有机会,您可以去探望她们……”
李伯打断他:“诶说这个干什么呢,真是不吉利……哟,快五点半啦,再等等车子就到站了。”
十来分钟后,广播通知乘坐t4012列车的旅客准备进站,安乐三人赶紧拿起一地的行李排队,慢腾腾往检票口挪,“喀”一声闷响,通检进站,随人流过通道上站台,找车厢的时候发现俩人不在同一厢,顾不得多想,先上车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