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不见。

这时候丁朗月却像是老熟客一样,七弯八绕步入了一座黛青色琉璃瓦飞檐的半山小方亭。那小亭子中间摆着一张石桌,桌上纵横刻线、深痕浅圈,却是一张残局棋谱。丁朗月看了一回棋,伸出两根手指在刻线上来回捻动,那石桌被人摩挲久了,入手却是一片滑腻,像是上好的美玉一般。

点点戳戳绕着石桌又想了片刻,丁朗月挑眉一笑,收回手指在自己唇上轻轻拂了一下,然后点到刻线交错的一个点上。一时四周的九曲回廊、香衫美人都如宣纸上画着的美人浸入了水一般缓缓褪去,模糊不清地晕了开来,只有指尖点着的刻线还是清晰的很。丁朗月想了一想,忽然灌注真气流入指尖,另一个手掌在石桌上轻轻一拍,腰身一晃之间,整个人仅凭一根手指、倒立起来。

天旋地转,物是人非,一瞬之间仿佛又度过了千万年那么久,终于物换时移。当四周再次变得清晰如旧的时候,丁朗月看到自己已然身处一间小小暖阁之内。

“呵,好身手,不过阁下还是正过来罢,方不负了这一杯香茶。”入耳是疏疏落落两三次击掌声,还有一口酿着酒意的醇厚嗓音。丁朗月倒着看过去,入眼只是满目的风情。

柔软的香垫铺满了整座小阁,有人踩踏上去,就慢慢放出丝丝绕绕的缠绵香气。小阁里的陈设是一水儿的暖玉所造,中间那一张三尺宽的小几更是一整块的好料雕琢而成。小几上摆着几样精巧杯盘,有西海螺钿的,有灵木雕琢的,有琉璃烧制的,里面都满着幽绿透亮的酒浆,有一人坐在那里,自顾自吃酒。

丁朗月站起身来又仔细把这间小阁看了一番,只觉得这里的陈设样样都好、个个兼美,独有一个奇怪之处:没有一件有灵气。想到此处,他便问了出来:“你是怕太喜欢了,让他们都成了灵,不好收拾吗?”

“不是,”那人饶有兴味地看着丁朗月,目光随他自东往西,“我喜欢什么,就收什么。只不过寻常人的东西,有时候比那些自以为知道些的,却要有趣的多。”

“故弄玄虚,一潭死水。”丁朗月就八个字的评语。

那人的神色只是轻微滞了一滞,就又如水面波纹一样化开,了无痕迹:“敢这么说我,好胆色。”

丁朗月摇摇头:“你若真是心随天意,那你眼里看到的,便不会都是这些死物。”

“哦……那你以为,何谓活物?何谓死物?奚雪风静待指教。”

丁朗月不答,却抬眼细细看起那男人来。明明有一双蕴着水的桃花眼,配上高高挑着的一双深色细眉,以及两瓣浅桃色的柔软的唇,那张面孔本该是像春风里的一阕艳词一般fēng_liú无双;额头还点了一枚小巧玲珑的红脂,更添了一丝人世间的缱绻温柔。然而这些凑在一起,却偏偏早就了一种格外的无情,叫人觉得不可接近。

“唉,”丁朗月叹了一口气,“你这个人,从头到尾,没有一丝地方是真的。你要问我,却不给我看半点真东西,又有什么意思。”

奚雪风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你要看,不妨自己试试。”

丁朗月沉默了一会儿,捏起酒盅抿了一口,然后走上去,吻上了奚雪风的眼角。酒香熏湿了他的眼,缓缓逼出一滴泪来。

细腻香软的上品雪肌膏下面,是皱纹。奚雪风眼角的皱纹很细很淡,淡到几乎看不出来,用粉敷过之后更是几乎毫无痕迹。丁朗月伸出一点舌来,来回轻扫,慢慢舔掉奚雪风眼角的脂粉,那些细纹就露了出来。

丁朗月没有问,奚雪风也没有答。一吻结束,奚雪风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终究拿出一方软帕,蘸着香露,慢慢地擦掉面上的妆粉。

妆粉底下的奚雪风却与之前截然不同。面孔因为长期掩在妆下而显得有些苍白虚浮,洗去黛色的眉毛懒懒地挂着,眼角和眉间的细纹缓缓舒展开。丁朗月这时却觉得,奚雪风现在这一张疲倦又略显苍老的脸,却真的显出一种说不清的fēng_liú来。

奚雪风果真是美人,一座风晚阁都不及他一个人。只可惜,就算是这样,那依然是假的。

丁朗月道:“你这个人好没意思。唉,罢了,好歹你也是个美人,我是不会和美人生气的。”

奚雪风听了这句话,脸色依旧没有变。只不过,他终于站了起来,然后走过去将丁朗月抱在怀里。

“丁朗月,我不管你是什么人,又是为何而来。但美色当前,实在不该辜负。”

“奚阁主啊,来风晚楼的客人,难道不都是为了邀约美人?而我丁朗月,一向都喜欢最好的。”

奚雪风笑了一笑,揽着丁朗月,用力将他按在矮几上。几上的各色酒盅被一齐打翻,琥珀一样的酒液泼出来,被奚雪风拿手掌蘸满,揉到丁朗月的脖颈上,再沿着锁骨,捻到衣领里面。醇酒烫的皮肤火辣发热,极端的香气混着地上香垫惹出来的气息,糅合成一股活络的生机来。

丁朗月伸出舌头晃了一晃,像蛇一样浮空舔了一下空中的香气,道:“这才有点人的意味了。”

第五章

奚雪风伸手去抽丁朗月的发簪,他喜欢美人披散着流水一样的长发、半掩着流水一样的长衣,把万千风情留在大片色泽的罅隙之中。

但丁朗月比他更快了一步。他抽去那根纯铜的镂花簪,用食指中指来回挑动,叫那簪子在指间恣意舞蹈;左手则像蜻蜓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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