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心下一阵唏嘘,叹声连连,弄得车内几人俱都伤感起来。
若是可以选择,无论慕容时、慕容厉,还是郭逸自己,又有谁愿身不由己、无法顾及亲人?
气氛僵了一会儿,慕容厉轻咳了一声,强笑道:“太傅如今对小师弟这番,倒教肃恭想起从前来了。”说着,他转头看向慕容时,“皇兄可还记得?肃恭初到军营那日并未告诉太傅,回来后活活挨了太傅三十下手心,打得肃恭半个月合不了手掌。”
“哈哈……”慕容时朗声大笑,拍着慕容厉的肩膀道:“谁教你私自逃课?”说话间那双凤眼却瞟向了郭逸,曼声道:“更何况,那时太傅已在宫中连住了十日,心里本就惦记着师娘,你却还逃跑,自是活该被太傅当了出气包了!”
这回连郭适也望向了郭逸,大眼里尽是不敢信:“爹爹当真如此凶过?我怎地从未遇到?莫非是王爷师兄太笨,我太聪明?”
郭逸正想笑,却听到郭适又追着问了一句:“十日,十日未见师娘……我娘在爹爹心里很重要么?我可从未见过我娘……”
他尚未展开的笑颜顿时收了回去,亡妻云儿的一颦一笑,每次回到太傅府时她迎上来的样子,迈出门槛的必然是左脚,接过他手中外袍的必然是右手……
郭逸不自觉的摸向腰间,握紧那管翠玉笛,又轻轻的摩挲着,一言不发。
见状,纵是郭适也知道自己问到不该问的,眼眸里暗了几分,他又换了一张纸,闷头写字了。
慕容时望了望慕容厉,眼里满是询问。慕容厉点点头,无声叹了口气,又指指车外,自行下了马车,到前面骑马去了。
见他走了,慕容时微眯双眼看看郭逸,又瞧了郭适写的字,突地顺手将辇内挂着的宝剑从鞘中抽出来,清声道:“停下歇息!请太傅考较徒儿近年进境!”
全军歇下,有那些与慕容厉一同来的,大着胆子围到近前来想要看个清楚,也有与王福一齐侍奉慕容时的,却是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郭逸仍是空着手,以那套极慢的掌法与慕容时对拆,只是此时他眼中、脸上俱无半分笑意,亦毫无一丝轻视。
他万没想到,他的皇帝徒儿对于武功的进境竟超过了慕容厉!
只不过,他收招停下,双掌合起时,正好夹住慕容时刺过来的一剑,肃容道:“肃谨进境不凡,但此剑杀意过重,招式过于阴沉,久练于心境有害无益!”
说罢,他便松了双掌,任慕容时收回宝剑,自顾自回车里陪着郭适发呆去了。
只留个慕容时站在原地,望着收回时断掉的剑尖,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想了许久。
这样行了几日,有暗卫来报:“陛下,再行三日便可入城了。”
慕容时似乎等的就是这种时候,闻言立即又将队伍分成两份,自己那一队人马绕出眼前的山林小道去行宫与王福会合,慕容厉则带着郭逸等人原地歇上一夜,再耗五日功夫走小路到京城门外,提前一个时辰派人给守城兵士传讯。
虽不知道慕容时如此安排是何用意,慕容厉却爽快的答应了。
这一分开,他便又可以多些时光陪着师傅了!
郭逸却完全没有一丝开心的感觉,他十分清楚,慕容时如此举动,必是想让朝中之人以为他一路都未曾遇到自己,一直便是沿着西北方官道慢慢走出去,行至一半得知太傅从小路回来,才又赶回京中等候。
慕容时的意图,便是要朝中上下乃至京城内外俱知:帝师回京,天子亲迎!
这,可不见得是好事。
至少当初给云儿与先帝下毒之人,必然也会知道此事,必然会有所举动——亦或者,那些人本就是一个朝中颇有些影响之人?
他这里尤自思索着,肩上却被拍了一下:“师傅,皇兄已走远了,莫要再送了,回车内去吧,近日山中许是下了雨,地上太过泥泞。”
是慕容厉。
“嗯。”郭逸随口应了,突又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向慕容厉问道:“我那些年收集的线报与地图,还有城守大人教我转交的东西,是否都给陛下带回去了?”
“这个……”慕容厉面有难色,却还是微摇头道:“不曾。”
他原以为郭逸会十分生气,熟料郭逸反倒松了口气般,哈哈大笑了好一会,才点着他的头道:“厉儿尚需向陛下多学些兵法啊!去,把那些东西摆好,为师这会便教你一些!”
慕容厉想了半天不明白师傅为何不怒反喜,闻言跳了起来就往车内跑,也不管泥污自脚下溅起,洒了郭逸的白衫上尽是黑点。
郭逸笑着摇摇头,慢条斯理的自那些泥泞土路上走过,却未留下一丝痕迹,亦不曾激起一点泥水。
“兵者,诡道也。”郭逸坐在车内,引经论典,连带着将郭适也叫到近前教了:“陛下今日做法,便是不让他与我所怀疑之人心中猜测。陛下刻意留下我带回来的重要书函与塞外线报,便是要我当着所有人的面交予他手上,教天下人都知道,郭逸虽离京五载,却不是为情殇,为的仍是我越国天下。”
第二十二回
郭适点点头表示明白,慕容厉却红了脸:“师傅,厉儿太笨,完全没料到这类事情。”
“你只是无甚心机,与你皇兄所处位置不同,自然想法也不同。你那军中生涯,又怎会教你阳奉阴违?想必你若是敢故意撒一句谎,我那老友御林军统领与北关元帅便早就传讯找我告状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