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靴早不知何时给人掠走,沾灰的衣袍下露出冻得发青发紫的手指脚踝,苍白着脸在囚车中坐起身,自乍一看不过是个才下山的无助道子,睁开尚在迷蒙的双眸四顾,听得嘲笑低语声窃窃。

“浩气盟的‘紫宸剑’专杀我弟兄,看他一副厉害样,不料也有今天。”

“不就是个小道士么,求个饶给爷爷听听?”

“‘言相’就是神机妙算,莫说‘紫宸剑’,就是‘紫晨星’也给我恶人摘下来。”

沐辰风听到江言的名号,终于清醒了些,在周围肆无忌惮的嘲讽目光里捕捉到杨伊然充满恨意的视线,继而沉默着站起,抖落衣缘下摆的落雪,旁若无人地缓缓步下囚车,眼眸一扫瞅见身形壮硕的屠龙团精锐,低声道:“日月崖。”

即便形容狼狈、嗓音沙哑,被长途困囚消磨得虚弱,可他举步振袖站定在雪里仍是风骨自来。长歌见他霎时压下了议论声,眼角微颤抱琴拦住他去路,笑道:“道长好眼力,想那曹煜先回瞿塘、与韩宇芳来不及互通消息,我等急行了这么半月,倒是回来得有惊无险。”

“沐辰风道长,别来无恙。”铿锵有力的问候接着响起,萧凡捧着头盔手握错金陌刀过来,铁靴一步步在积雪上踩出鞋印,直行到沐辰风面前站定,道,“只可惜,此处是望江崖——是我恶人谷压着正道堂、日月崖主处理阶下囚之所,你我不可能公平一战。”

像是曾经的对手终于俯首在前那般,他说得半是敬佩半是轻蔑,惹得周遭群情激奋,个个摩拳擦掌意欲得令便染指他倨傲的白衣。

“‘言相’有令,凡战俘则杀无赦”杨伊然欺近他比周围的霜雪还冷的脸,故意激他道,“沐道长若是害怕,不如向他求个饶?”

沐辰风瞳孔一收,长歌的浅笑霎时在眼里化成了讥讽,琴声未响,他耳畔心底似乎又金鼓齐鸣般地轰鸣起来。

他本为截杀柘衣而去,待尸魔被围于眼前,却偏偏因那人而放他一马;他应与他决一生死,却又平白扯出些恩怨,最后反是中了他的局。江言是手段毒辣的恶人,也是人世凉薄里难得近他伴他之人,引路之棋黑白分明,将他燃起的仇怨轻易葬于魂墟,也让他一个不忍便落得如此地步。

响彻的自是心弦之音、声声清明,既信错人、踏错步,便没有后悔的余地、重来的道理,他听之任之、置若罔闻,重敛了未曾表露的心绪,道:“不,动手吧。”

他简短几字说得轻而有力,也不知否认了长歌说的哪一点,萧凡的陌刀一出,瞬间架到他脖颈处、自那处苍白的皮肤上割出一道血痕,引得周围一阵欢呼。

杨伊然眉头微蹙,并指按上萧凡握着刀的手腕,摇头劝诫道:“ ‘紫宸剑’杀不得。”

“为何?”萧凡虽问,却不显惊讶。

“督军,我们若杀了他,浩气盟便会以我等偷袭为由替他复仇,举了公正之旗不怕江湖没有热血之士趋之若鹜相助,对我等不利。”杨伊然恭敬垂首,耐心又道,“若只囚他也太便宜了浩气,还给其发兵的借口,白送个便宜给浩气自然不妥。”

“依你之见?”萧凡眉眼一挑,冷冷地再问。

“我等只需挫其锐、毁其行,再放回浩气盟,以浩气在苍山可见一斑的态度,到时必定为了维护颜面与士气而封锁消息。”杨伊然抱拳躬身,似有十拿九稳的心思。

“主意不错,只是……”萧凡收回陌刀,忽然脸色一沉,怒目道,“你既早有安排,何必让我过问!”

杨伊然听得他刀柄顿地的一声闷响,当即变色,忙道:“督军,我是督军的副使,自是以督军为首,万不敢僭越妄为,请明察!”

萧凡见他如此,劈头便骂:“你敢,你不仅敢,还想引火烧身、逼得疯子来战!”

杨伊然听罢自是不服,指着沐辰风道:“他早已不顾他的生死,督军缘何惧怕?”

“你太不了解他,就算他本人不顾,也容不得旁人插手。”萧凡在他焦急的剖白下转身,背对着道,“且我等取了那几个据点,也正处守卫薄弱之时,即便无惧浩气宵小,却防不得恶人自己的魔尊。”

“若他来,我自承担一切。”杨伊然在他身后说道,“督军,只需领这坠星的功劳便可。”

萧凡面色愈暗,高大苍劲的玄甲一晃,转身俯首又对上杨伊然决绝而扬起的脸,盯着他狠狠地道:“我萧凡,还轮不到你来施舍给我功名!我要的东西自会自己取,不要的,你还是不必费心!”

杨伊然一愣,旋即冷汗如瀑、面若稿纸,未及辩解,听萧凡缓了声音又道:

“事已至此,要动手便快些,而后囚着等他来,看他如何应对、叛是不叛。”

杨伊然细细将他话语一琢磨,明白他是教他将取舍留给江言而有退路,当即面色一喜:“谢督军教诲。”

“你若早点明白,也不至落难到我身边,既已来了,便归我管辖——命也一样。”萧凡瞥了一眼便不再看他,挥开拦路的守卫,坐到高大龙碑下的首位,搁下头盔静观其变。

杨伊然喉头哽咽几番终是重拾底气,高抬起右臂比了个手势,下一瞬琴音几震、青霄飞羽浮空而起。

沐辰风听他们交换意见决定自己的身死,自始至终冷眼旁观且站得面不改色,对他们口中所言之人全无兴趣。但见有人捧出自己被缴的佩剑递到眼前,他才朝浮空的长歌开口道:“还我武器,怕不是杨副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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