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骄横,或是小家子气的狂喜。

她眼睛已是老花得厉害,所以并不知道,宝玉哪里是沉着,实在是心内又敬又怕,紧张得脸都僵了,一颗心怦怦直跳,几乎要冲出腔子来,路也走不大利索,一扭一扭像是偷夹了东西似的。

因贾赦、贾敬是待散朝后直接去听旨,跟着引路太监进去的只有宝玉、贾蔷二人。因无朝臣在侧,周围又无他人,两个太监便小声拿宝玉来取笑:“听说是个衔玉而诞的异人,我还当是何等人物,没想到竟这般畏缩扭捏。实在是闻名不如一见。”

另一个言语更加刻薄:“你瞧他那样子,活像是刚从银库里出来,身上有了夹带。只消在肩膀上拍一下,就要‘脱颖而出’了。”

说到这里,两人心照不宣地贼笑了几声,那表情猥琐之极。

他们近乎耳语,落后半个身子跟着的宝玉听不太真切,只听到“脱颖而出”四字,还以为是这些见惯权贵的太监在夸自己风姿卓绝,不禁有些飘飘然。原有的紧张不觉消了几分,重新露出在自家后花园的神态来。

但颇有些阅历的贾蔷听了这四字评语,却差点没笑出声来。这形容原有典故:大内银库看守严密,但动用时总归要靠人手去搬。人头一多,难保个个面对金山银山时皆心若止水,毫无贪念,有个着实眼热的聪明人,便想出一个法子,进去前先在后庭内抹好油脂,干活儿时趁人不备,捡那小巧的金锭子偷偷塞进去。

因搬金银的人出来时,侍卫只是搜身,并不验看体内,所以那人仗着这法子,倒腾了三千来两黄金出来。直到某次侍卫无意拍了一把他的肩膀,他一个收夹不住,金锭子霎时滴溜溜从后面迸了出来,被抓个正着。

这大内案子传到朝臣耳中,有那好戏谑的人便起了个雅称,叫脱颖而出。打那以后,检查内容里就多了用力拍肩这一项。偶尔侍卫心情好,还会同干活儿的人玩笑说,再不卖力气只装佯,等下就抓你个脱颖而出。

若是换个场合,这词仍是个好形容。但既是宫中,那俩太监又笑得如此不堪,贾蔷虽未听清前因后果,仍能断定他们指的是什么。

瞅了一眼突然从紧张变得微露喜色的贾宝玉,贾蔷摇了摇头:有时无知也是福分。

行了约摸小半个时辰,太监将二人引到一处小巧庭院。贾蔷度其建式,若是用世家府邸来比方,料着就是个同议事厅差不多的地方。不觉微微出神,想到在这天下权势最为体育西路集中的地方,这些宫里的主子看天下人,也同他们看下人差不多。

贾母、王夫人的宫轿早到了,正坐在隔了一重纱帘的隔厢等待。宝玉原本想过去,但看看旁边不苟言笑的嬷嬷太监,又怯怯地止了动作。

这一等就是个把时辰,直等得贾蔷昏昏欲睡。好不容易宫女来报说娘娘鸾驾已至,刚要过去,却又被告知说娘娘要先召见女眷。贾蔷只好坐下继续等。

又是半把个时辰过去,贾母和王夫人重新回到厢房,却皆是神情古怪。

经过贾蔷身边时,贾母突然顿住,狠狠剜了他一眼。

贾蔷只当她是空气,径自跟着宫人,与宝玉一道往外面守了许多宫女太监的正房走去。

见他走远,王夫人小声骂道:“瞧他那目中无人的张狂样儿!娘娘怎的就对他另眼相待,他哪里比得上我家宝玉的半个指头!”

这些年她也回过味来,几次吃亏都和贾蔷脱不了干系,不免将他恨进了骨子里。适才听到元春说要怀柔以待,将他纳成宝玉的臂膀,她想也不想就反对。

“小声,这里是宫内!”贾母厌恶地瞪向这个不省心的儿媳。只是到底元春才做了贵妃,她不敢再像以前那样随意呼喝王夫人。

察觉到婆婆态度比以前多有软化,王夫人心内得意,连适才的不快都消了几分:“婆婆忒小心了,这儿都是娘娘的人,不妨事的。”

这几天她言必称贵妃如何如何,贾母很见不得这小人得志的样子,却又不能说什么,只得冷哼一声,端起微冷的茶灌了一口,压下不悦。

这边厢,贾蔷宝玉二人踏进比刚才华贵了不知多少倍的正屋,齐齐跪倒在柔软的波斯地毯上,向端坐于宝光流转的东珠珠帘后的元春行礼问安。

虽然知道这是天经地义的规矩,贾蔷却做得很不情愿。被迫向荣府出来的女子屈膝,就算自己另有所图,也依旧教他心里不舒坦。

而且,之前那普天皆宫室之奴的念头又冒了出来,只是这一次,却想得更深:不论自己走得有多高,始终有皇权约束。若想真正活得自在,就该找一处皇室力不能及的地方。

可是,天底下有这种地方吗?

略一分神,他便没听清元春刚才说了些什么。等回过神来,只听见宝玉在恭敬地回答:“……一切都好,有劳娘娘挂心。”

正说话间,一名打扮不俗的侍女端了茶点过来。宝玉偷眼打量,立时眉开眼笑道:“原来抱琴姐姐也在这里,经年不见,姐姐出落得越发出挑了。”

此言一出,屋内众人皆是一呆。宫女虽只是下人,年岁一到便可依例出宫。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只要她们仍在这宫内一日,就都是皇上的女人。只消皇上一动念,就得承受恩泽。

纵观历代,时有严令禁止宫中宫女与太监对食,禁止淫邪之事、不许他们籍此为名私下勾结固然是一方面,但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不容皇上的女人被个阉人染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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