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是独享美的尊荣的阿芙洛狄特不悦密拉被其父誉为美艳无双,便用神力将蓓蕾纯净的心智蒙蔽,叫公主不顾一切地迷恋上了亲生父亲,从此饱受不伦的折磨。无辜被毒虫咬破,蛮横的藤蔓缠死了尚幼的树苗,美貌被这份不得圆满的诡秘痴迷消损,叫她日以继夜地痛苦垂泪。

当值得维护的天伦最终逃不过被金箭的惑力沾污的命运,孝顺的厄利戈涅在天上不忍地闭上了眼,免得要见证一场品质败坏的缠绵。暴怒的国王气急要将诱惑自己的可憎女儿杀害,孕育着罪孽之子的密拉唯有仓促出逃。漫长的流浪蹉跎了她的美丽,叫吹弹可破的雪肤变得比老妪的还粗糙,叫树皮都能在她面前骄傲;也磨灭了她的生志,她痛恨自己的鬼迷心窍,悔不当初;她还为孤苦伶仃的渺茫未来心碎不已,在地上抠挖出道道血痕。

她深刻地忏悔着,舔着地上脏污的泥土,请求慈悲。而一位心怀怜悯的神明悄悄地将不幸的她化为一棵没药树,来躲避父亲的追杀。

待到寻来的国王震怒的箭将凄苦的没药树射至爆裂,被困腹中的阿多尼斯才寻到了出路,而他懵懂无知的诞生,也象征着受尽灾苦的母亲获得解脱,香消玉殒。

——当这一切发生时,阿芙洛狄特正无忧无虑地浮在一朵柔净的云上,揽着咯咯发笑的厄洛斯,偎依在体贴的情人阿瑞斯的怀抱里,欣赏这一出由她亲手酿成的惨祸。

阿多尼斯只当她乱转的眼珠子是在盘算着什么花招,并没太放在心上,克制着闭了闭眼,意念一动,墨绿色的神力以叫眼睛捕捉不到的快速汇聚,自掌心忽地打了出去,怒意亦随着喷薄而出,直化为一道荆棘牢牢地扼住了美神脆弱的咽喉。

“哺育不诚和包庇罪孽的墨汁如何代表曙光,与罪人交头接耳的判决者永远背离公正,哪怕是又聋又哑的石块,也有比他坚定的品质。”

看在美神眼中的面庞细腻白皙,如用象牙制成的雕像般俊美无瑕,眼眸却似是在深处燃烧着两簇黑色的火焰,炯炯发亮,将隐忍已久的情绪倾吐:“正因他是天空的主宰,是以天空屈辱地频频饮泣,借雨点来落泪叹息;他是司掌雷霆的尊者,是以雷电羞惭得鲜少露面,不愿多看;他是握有至高权利的诸神之王,本该严明地进行统治,却肆意掠人子,夺人妻,若是不巧拥有了叫他心动的美丽,纵使缴纳再多的祭品也无法从他的心血来潮中幸免,这份为所欲为的横暴叫人族的荣辱比浪潮还容易倾灭。”

阿芙洛狄特还没来得及为他尚未知情而松上一口气,就被激烈的言辞和袒露的桀骜不驯打得瞠目结舌。

哈迪斯则满意地微微颔首,耐心聆听。

他固然厌烦繁词冗句,但这罕有地能中肯地评判宙斯的内容亦颇合他意,于是愿意容忍这小小的瑕疵。

况且……

无论是人还是声音,都远比神杖上那颗明晃晃的黑宝石更叫他喜爱。

“殿下,”见冥王对自己的失控予以纵容的态度,阿多尼斯心下大定,索性不作停顿,悦耳的嗓音既温柔又残酷:“夸耀再寻常不过,可奥林匹斯的众神却将其视作了自己才能享有的特权。普通人一旦表现出些微的傲慢和沾沾自喜,毫不宽容的诸神便将这视作胆大妄为的罪孽,若是不曾存在,也能通过一番似假非真的戏弄、一阵蓄意的引导诱劝来扯出兆头。”

“落入火焰的污油在催明它的同时,也会冒出恶臭浓烟。等不务正业、耽于享受的上位者找到了堂皇的借口,下一刻即可掀起惊涛骇浪,将辛勤耕种的农田淹没,将邪恶的毒雾沁入心脾,将凭己力振翅翱翔的飞鸟打下尘埃,将努力盛开的花朵荼毒至病萎凋零,将夺来的容光厚颜无耻地佩戴在自己头上,好为银光灿烂下那刚愎自用的俗魂增光添色。”

阿芙洛狄特先是一怔,看总小心谨慎的阿多尼斯居然气愤到连神王都一并斥责,花容愈来愈苍白,越听越心如死灰。

“天哪,我竟成了你眼里的死敌!”或许知道再无转圜余地,她也不像以往般娇嗔地斥他狠心了:“为这番苦缠我当负起责任,然金箭的主人却全然无辜——”

她的哀求戛然而止,长篇大论才刚刚开了个头,一张一合的嘴就像脱了水的鱼,再发不出半点声音。

阿多尼斯愣了愣,反射性地侧眼向身边看去,只见一身纯黑的披风曳地,随风徐徐翻卷。

哈迪斯若无其事地收起了神杖。

“不许反驳。”

安安静静地听着就行了。

第二十章

阿多尼斯多希望他没发现冥王的冷酷无情下所掩藏的期待,那或许还能一鼓作气地骂下去,可现在只要一对上那愤恨又惊怒地张合着嘴的美神,便不受控制地感到方才的气怒爆发得很是滑稽。

算了。

他撤去了将爱神的漂亮脖颈勒出一道刺眼血痕的荆条,渐渐从头脑发热的状态里挣脱,尽可能回复冷静地分析:阿芙洛狄特即使此刻狼狈不堪,也仍是被誉为这世上最美丽的化身的存在,不仅极受神王宠爱,还堂而皇之地怀拥无数情人,为奥林匹斯不可或缺的主神之一。

况且他之所以能逞口舌之快,不过是借了与神王势均力敌的冥王的势罢了。

冥王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上的微妙变化,慢慢地问:“说完了?”

阿多尼斯深吸口气,优雅地俯首:“是,陛下。”

哈迪斯似是惫懒地半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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