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果然是有什么东西在背后装神弄鬼。
他想起许久以前被穆弈煊送到山中学剑的事。因为被给予的时间是有限制的,所以师父对他格外严格,每日要学的东西都和上一日不一样,有一日师父勒令他夜间不许回屋,留在山间与那些猛兽对抗。
“很多时候你的对手并不可怕,可怕的只是神秘本身。”
越是了解便越是明了弱点所在,也就越是容易击溃。
但凡是鬼魅,只要露了头,他就能一点点循着踪迹找到背后的真身,使之露出有效的形体。
唯有无形之物使人恐惧。
按常理来说,以他目前的脚程就算是再长的巷子都该走到尽头,可眼前的光景还是没有半点改变,仍旧是那些紧闭的大门。
他记得自己来的时候天色虽晦暗,还是透出几分黯淡的光来,现在却黑得如打翻了谁家砚台,兜头大片阒黑,连身后的路都难以看清。
“天黑黑,雨黑黑,瘦骨伞,似花团。”
忽地巷子尽头飘来这样的吆喝声,薛止猛地抬起头,注意到有什么东西从眼前悠悠飘落。
他循着踪迹低头看,发现飘到自己脚边的细小白影居然是落花。
小小的、近似透明的浅色花瓣黏着雨水,被人踩踏,零落成泥。薛止越往前走这样的细碎的花瓣就越来越多,仿佛再度回到了春花凋零的晚春而非寒冷肃杀的初冬。
到处都是窸窸窣窣的动静,他像是在哪里听过这富有韵律的声响,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雨不知何时慢慢地小了,只有零星几点飘落。有微风吹过,不知名的花的香气渐渐浓稠,甜得腻人,都快要化为流动的河流,将他团团簇拥在其中,直到溺亡。
可即便是这样温暖旖旎的夜晚也是漆黑的,薛止没有挪开手中雨伞,绝不让那雨水落在自己身上。他仍旧在往前走,夹道飘满了血色的灯笼,猩红的光芒就如久久不肯干涸的鲜血。
等到这条路终于走到了尽头,他抬起头,对上乌木匾额上四个大字,姜氏衣铺。
不是他要找的毛氏石刻铺子,反而是先前他在那店小二听过的,经历了三代人兴衰,最后靠着那神秘矜贵的鹤锦盛极一时的传奇衣铺。
他就像是着了魔一样走上前去,兽首状的铜环落在沉沉的黑色大门上,叩叩叩。直到这样的声音响透眼前的大宅院,他才如梦初醒地收回手。
“有人吗?”
太迟了,在他的身后有什么人代替他,主动为他做出了应答。
“天黑黑,雨黑黑,瘦骨伞,似花团……”
又是这首歌谣,他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剑。
门后传来女人的声音。
“来了来了!稍等一会,千万不要走开,我这就过来!”
到了这一步再想后悔也来不及了,不论门后是鬼魅还是活人都已然被惊动。
……
薛止走后,穆离鸦索性关了车厢的门,靠着厢板小憩。
这雨下得越来越大,暴戾地拍打着门窗,而阴冷的湿气则是循着那一点点缝隙慢慢渗入。
兴许是忧思过重的缘故,他闭上眼也不太能睡着,反而是身上一会冷一会热,汗出了一层又一层,着实不舒服得紧。
不知道约定的半个时辰过去了多久,等了好一会儿,车夫林大先耐不住性子,搓着手放在嘴巴前哈气取暖,“公子,你那朋友怎么还不回来?”
“公子?”
他最初也只是随口一问,可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后便有些慌了。
“公子……?”他回头就看到穆离鸦动也不动地靠在那儿,活像是断了气,吓得差点就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有什么事吗?”
就在他的手将要碰到时,穆离鸦睁开眼,带几分茫然地望着他,老半天才回想起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我家阿止还没回来么?”
“没,没有,我就是看他这么久还没回来所以才问问。”
不知为何,林大一旦对上他的眼睛说话就格外地没有底气,“这雨下得越来越大了,您那位朋友怕不是碰到什么事了。我就问问。”
“出事?”仿佛是在车厢内待得久了有些气闷,穆离鸦捂着胸口,很轻地摇了下头,“不会的,一般人伤不了他。他唯一的拖累就是我了。”
他望着窗户外头的某片地方出神,“再等一会,再等一会他就回来了。”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林大也不好再反驳,拉住手中缰绳,叫躁动不安的马匹安分一些。
“公子,你是生了病么?”他看穆离鸦脸色实在是太差,跟死人就是个会不会喘气的区别,忍不住多关切了几句。
“要是风寒我给介绍个大夫,开几服药,吃了以后保管药到病除。”
穆离鸦简单地应下林大的好意。
“从娘胎里带了病,先天不足,没得治。”
“噢。”
林大有些泄气,但他到底是个没耐心等人又热心肠的,不一会就找到了别的忙活,到放杂物的箱子里翻找起来。
“今天早上走得急,没把手炉带着,不然给你暖暖手也好。”他有些沮丧地说,“嗯……什么声音?”
他听到有人在呼喊便探出头去张望,望到那边路口像是倒着个蓝白布衫的老者,正抻着脖子朝他们这边呼救。
“救救我,救救我!”
看起来是因为天阴雨滑而跌倒,这林大最见不得老者受罪,当即就决定和穆离鸦商量下,把这老者带到车上来避雨,顺道看能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