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船上惊鸿一瞥的巨大黑影,还有血池里躁动不安的黑影,交融在一起,变成了眼前这条深色长虫。
这东西周身覆盖着细小的鳞片,尖尖的脑袋上有一对凸起的小肉瘤,而身躯前方只有一对畸形弯曲的指爪,浑浊的黄色眼珠正巧对上薛止的。
尖利的鸣叫在薛止脑内响起,这东西贪婪地晃了晃脑袋,冲着他们张开了大口,露出一排排细密的尖牙,直冲冲地向着他们二人来。
若是在陆地,找回了佩剑的薛止尚有一战之力,可水底里手脚都放不开,再加上怀里有个人,他只得尽力躲闪。
光是躲闪,他哪里是这水里长出的邪物的对手?眼看就要避无可避,忽地江底又蹿出一道青森森的影子,咬住黑色长虫的脖子,将它粗暴地扯开。
这后来蹿出的是条身量不算大的小青龙,那被咬住脖子的长虫哪里肯吃亏,身躯疯狂扭动,试图将身上的东西甩出去。
一虫一龙缠斗起来,江水剧烈搅动,浑浊得如沸腾了一般,但薛止整颗心都放在怀中人身上。
“看到了吗?就是这东西。”
穆离鸦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贴着薛止的耳朵悄声说。
他脸色毫无血色,说话气若游丝,但语气中透着的讥讽又无疑是他,“这条长虺就是伏龙县害怕了那么多年的清江罗刹。”
薛止知道自己应该把重点放在清江罗刹和江中长虺上,但那温热的山茶花香气着实令人分心得厉害。
穆离鸦像是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常,勉强抬起手指给他看,“你看这东西有一点像罗刹吗?”
那条通体漆黑的长虺应该是十多年前被琅雪还是什么人刻意豢养在江底的。
那时它还很虚弱,没有此刻这般神通,只能靠吃人苟活。倘若放任它自由生长,或许数十上百年都不会长成今日这般模样。
是伏龙县的人十数年来献上的血肉祭品和清江底部的龙脉令它修为一日千里。
“如果我们再来晚一点,它就能化蛟化龙了。”穆离鸦说完剧烈地咳嗽起来,”你看它头上,那两个肉瘤就是说明它要长角了。“
这就是纠缠了伏龙县多年噩梦,清江罗刹的荒诞真相。
说话的同时,他们终于离开了这动荡不安的清江,靠在了那风雨飘摇的小渚上稍作喘息。
穆离鸦咳得一直没有停下来,黑色的血沿着细瘦的指缝淅淅沥沥地淌落。
“它们……它们马上就要分出胜负了。”
那缠斗不休的一龙一虫使得江水都染上了一层猩红,但薛止只想让他不要再说话。
“没用,这毒的确是无药可救。”穆离鸦看穿他的想法,微微一笑,“你救我,我很高兴。”
江上狂风四作,黑云压顶,接着青色殛雷便直直地劈落,落在他们身后的小岛上。
作者有话说:
前段时间左手指缝到掌心都因为严重湿疹溃烂,第一次快好了结果刚收口又复发,换了两次药加上打针现在慢慢好起来,应该吧。断更这么久抱歉。
薛止清楚地感受到,这震耳欲聋天雷仿佛是贴着耳朵边炸开,仿佛要将所有的东西都劈成齑粉。
那些用铁链当骨骼上头就覆了层浮土的小岛自然受不住这样一击,当即火星四溅,从正中央崩塌开来,再被怒号的浪涛卷走。
“本来就是逆天道而行的东西,被发现了以后招来天谴是很正常的事情。”
正在薛止沉思之际,穆离鸦靠了过来,握住他的手,一字一顿地轻声说,“天道就是这样,残酷又无情,只要什么东西让它觉得厌烦了,它就会想方设法将其毁灭,连一丁点痕迹都不留。”
微弱的气声擦着薛止的耳廓,若非内容这样要人胆战心惊,都像是情人间的私语。
“是吗?”薛止明白他的意思,他们都是在天道的冷酷抉择中艰难求生的小人物,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幸免于难。
“是啊,生不能幸免。”
穆离鸦说着竟然吃吃地笑起来,笑声又细又碎,跟夏天冰块陡然碰到薄胎瓷似的。
“我本无大愿,只想一辈子当个闲散公子哥儿,打铁铸剑,一辈子不问世事,可上天注定不肯让我如愿。”
虽说他的体温一直都不怎么高,但从未像这样冰冷。薛止犹豫片刻,还是将他细瘦的手指紧紧攥在掌心里,希望能够借着自己让它们暖和起来。
因为从小就在剑庐里忙碌的缘故,穆离鸦的手指并不像那些养尊处优的大少爷那样柔软,指节有些许突出,而指腹掌心都是粗糙的茧子。薛止并不在意这些,相反,他还有些喜欢这样的触感。慢慢地,冰冷的手指有了点温度,薛止低下头就对上他有些迷离的眼睛。
他平时不是这样子的。薛止从未清晰地意识到,穆离鸦此刻状态不对。平时的他总是那副冷淡又冷醒的模样,哪怕是和自己亲近都像是隔着一点东西,像是哀伤又像是迟疑,哪有像现在这样,赤裸直白的亲近和依赖,所有的情绪都不加一丁点掩饰。
“阿止。”他整个人都靠在薛止身上,“我……我总觉得自己要死了,又不想这样轻易地去死。”
他一边说一边咳嗽,黑色的血源源不断地流出来,就像他逐渐流失的生命。
薛止看得心惊肉跳,“你不会死。”你不会死的,我就算用尽一切都会救你。他想这样说,可怎样都没有底气说出口。
身为凡人,手中有剑的他只能够不断地杀戮,却连怎么救自己心尖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