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怎么都留不住。
他不能走。这样的念头再度冒了出来。他不能走。
“我送你。”他想要跟着一起过去,手中那把古怪的剑微微地发烫,都有些握不住了。
“你不能跟来。”穿好外衣的穆弈煊转过头来,站在黑暗里,几乎看不清脸,“还不到你的时候。你还不能走出这里。”
“你既然选择了那个人,那么你就不能跟着我去。”他的声音放得很低,“我一直都希望你过得好。”
纸门被拉开,他的父亲走入那片朦朦的雨水中,背影很快看不见。
他陡然惊醒,连鞋子都没有穿,连忙想要去追赶。他记得这里是自己的家,但此刻周遭景色看起来如此陌生,走廊一重套着一重,没有一个尽头。
在夜幕中最为醒目的是散落一地的椿花,惨烈得像是鲜血。
因为另一个人不在了的缘故,身边床榻早已冷透,睁开眼的同时薛止就意识到了这点。
屋门是开着的,漆黑的走道没有一丝光,到处都十分安静,没有一丁点嘈杂的声音,这令他稍有些不习惯。假如在以往,即使夜深了也能听见许多细小的声音,比如虫鸣和鸟啼,再比如身旁某个睡得正沉少年人绵长的吐息。他有多久没有这样身边没有一个人地独自醒来了?他模糊地想,好像是从三年多前开始的。因为生怕惨剧重演,那惊惶的少年身边整日都离不开人,他们同吃同住,几乎是形影不离,再后来踏上了旅途更是常常同住一间房,他早已习惯身边有人熟睡。
他披上外衣下床,踩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寒气顺着往上蔓延,若是普通人早已打起寒噤,可他只觉得有些冷,并不是不可忍耐。
自打心口扎进了镜子的碎片,每一日他都能感受到自身的变化,就像是沉睡在这具身躯里的一些东西正在缓慢而不可逆转地苏醒过来,将他变成另一个全然陌生的存在。
走出屋子,穿过曲折的回廊,见到庭院的一瞬间他就明白了昨夜颠倒之际听到的噼里啪啦到底是什么发出的:在这寒冷的冬日,环绕着屋子的椿花在一夜之间全部开放又尽数凋谢。
分明日落以前他们经过庭院时见到的还不是这样。残花掉落在雪中,红的像火,白的像雪,没有一朵幸免于难,场景诡异而靡丽,又带着几分不祥的预兆。
他要找的人就不远的地方,因为出来得急,连鞋子都顾不得穿,赤脚站在积雪里,长长的黑发只在发尾轻轻用绳子束了一圈,苍白的侧脸在雪光的倒映下有种惊心动魄的绮丽艳色。
对于有人来了这件事,穆离鸦连头也不回,仍旧定定地望着庭院外的某处,神情说不出的难过落寞。
薛止在他身后一步的地方停下,“发生了什么?”
“他回来过。”
“谁?”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薛止首先看到的就是树。从他有记忆开始这棵树就在院子里,树上叶子落了大半,偶尔簌簌落下些残雪,树下有一行浅浅的脚印,好似有什么人经过了这处,向着远处头也不回地走去。随后他心头浮现出一丝疑惑:因为这脚印实在是太浅,根本不像是人留下的。
果然穆离鸦接着说,“是我父亲。我梦到他了,或者说我以为一切不过是梦。”
醒来以后,他什么都来不及想就急急忙忙地追出来,看到眼前的这幅场景,渐渐地和梦境的最后重叠到一处。
不该在冬日中盛开的、属于夏日的花朵落满了庭院,几乎要灼伤他的视线。所有的一切都不仅仅只是梦,除此以外再没有别的解释。
“哪怕是这个时候他也还是那副样子。他知道我恨过他,他一直知道的,可他什么都没说。我不想的,我真的一点都不想恨他,我只是想和他好好地坐下来说会话。这才是我从小到大真正的愿望。”他听得到自己话语中的颤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继续说,“他是来和我道别的。因为他知道我回来了,他有一定要告诉我的事情,很重要的事情。”
这行脚印是穆弈煊的亡魂留下的?薛止再度看了眼雪地上的脚印。
死者不应回归人世,这本是极其荒谬的事情,遑论离那场血案已经过去那么久。但他更加清楚的是,世上的许多常理都不能用在穆弈煊身上。这个男人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他的考量,究竟是怎样的事情值得他这样大费周折?是穆家灭门惨案背后的真相,还是……
“他和你说了什么?”
薛止走上前去,顶着另一个人惊愕的目光下将他打横抱起。
早在跟着出来的那会他注意到了,因为赤脚走过庭院的缘故,穆离鸦的脚背上都是细小的血痕。他没将另一个人的微弱反抗放在眼里,抱着他往屋内走,“是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吗?”
对于那个被血浸染的夜晚他其实没有多少记忆。他只记得约莫是傍晚的时候秋桐过来敲门,说自己很害怕,没有来由的害怕,问他自己能不能进来坐一坐。
“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她一面说一面发抖,那恐惧不像是假的,“我不会打扰到你,我发誓。”
因为身上另一半血脉的缘故,秋桐一直对危险的到来十分敏感,甚至都到了有些草木皆兵的地步。他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外头的天,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天落日的余晖格外像粘稠的血,猩红而邪恶,笼罩着视线所及的一切。远处的山林里隐约传来乌鸦嘶哑的鸣叫,他收回目光,收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