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扯住了他的脚踝。
梁峰低下了头,足下的地板,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潭血池。浓稠的血浆翻滚着让人作呕的腥气,无数具肢体残缺的尸骸扭在一处。那些尸体,并未陷入永恒的沉眠。相反,它们都在惨叫,都在挣扎。数不清的手高高举起,挂着烂肉,透着白骨,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梁峰的腿脚,撕扯着,想要把他拖入那腐臭的深渊。
“救救我们……谁来救救我们……”
嗡的一声,一根长箭刺透了挡在他身前的青壮。尚且温热的血液,飞溅满脸。梁峰喃喃张了张嘴:“我救不了你们……”
“杀啊!给我杀!”
嘶吼声在耳边回荡。割喉、穿肠、手足折断,还有那散发着浓烈焦臭的灼烧火球。他站在修罗场正中,看着那些因他的命令,不断赴死的人群。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抬动。
他救不了那么多人。他可以为战友们牺牲,可以为保护市民赴死。可是他能救更多人吗?救天下苍生……
“主公!”
手臂上一紧,梁峰猛地从梦中醒了过来。面前,是一张焦急的面孔,灰蓝的眸子中,闪烁着关切和担忧。抓在臂上的那只手,如此的用力,像是一刻也不愿松开。
梁峰张了张嘴,挤出句话来:“我不小心睡着了……”
“你魇着了!”奕延的声音中带着焦虑,“主公,这次是裴盾惹来的祸事,并非是你。还请主公莫要自责!”
梁峰愣住了。他刚刚说梦话了吗?他表现出什么不妥了吗?就算敏锐如段钦、孙礼,如今也松了口气,为他掌管并州军政暗自庆幸。而像亲自参战的令狐盛、葛洪,更多也是钦佩敬畏,对他心悦诚服。为何奕延会这么说?
然而抓住他腕子的那只手,更加用力了。像是不知要怎么劝说,奕延急急道:“主公已经想尽了法子,只为多救些人。再没人能同主公一样,把人命当做天大的事情。主公若是因此自责,又要如何治这一州之地?那些杀伐报应,由我来承担即可!”
梁峰并不需要旁人帮他背负那重担,他的自尊和责任感容不得推脱。然而他的手还是微微颤抖了起来。似乎眼前之人抢过了他肩上的重担,从头到尾扒个通透,让他浑身都为之一松。抓在腕上的力度如此之强,简直要把他揉进骨血之中。
眼底有些炽热的东西,在隐隐滚动。然而梁峰抑住了它,并未让那些东西流于表面。深深吸了口气,他坐直了身体:“伯远勿忧,这些,我晓得。”
是啊,他一直都懂。只是像老爷子说的那样,自己没有从军从政者的心胸。然而时局已经把他推倒了这个位置,再来耽溺,怎能对得起那些虚耗的牺牲?
轻轻一挣,他把手臂抽了回来:“刘虎已经身亡,白部鲜卑也损兵不少。新兴郡,我们要重新考虑一番了……”
那细瘦的腕子从手心中挣脱,奕延却没有如往日那般的沮丧。他能看出主公神色,那让他心痛欲裂的悲伤和纠葛已经缓缓散去,面前之人再次变回了往日从容镇定的模样。悬着的心像落羽一般飘在了地上,他握住了拳头,也把那嶙峋触感握在了掌心。
收敛心神,奕延端坐在书案另一侧,静静聆听那人其后的吩咐。
第219章为谋
“刘虎居然死了?京陵三城也落在了梁子熙手中?”位于河东的汉国大营内,刘渊眉头紧皱,看着跪在下方的爱子。
此次他派刘聪前往离石,想要的可不是简简单单阻拦敌兵。而是要利用刘虎麾下人马,对晋阳发起总攻。两方接近三万大军,对于政令不合,冒然出兵的并州军而言,足能致命。
谁料兵是发了,刘虎也顺利赶到了晋阳城下。最终结果,却是兵败身死,连京陵那几座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城池,都丢了个干净。这哪是他们趁势而为,分明是那梁子熙用大军和孤城做诱饵,豪赌了一局。
“这一仗打下来,倒是让那梁子熙占尽了便宜。裴盾意外身死?怕是有人借刀杀人吧!”刘渊的声音中,说不出是嘲讽还是愤怒。
刘聪低下了头颅:“儿臣无能!”
“罢了。”刘渊挥了挥手,“总归是守住了离石。这梁子熙已经在并州扎下根来,以后怕是更难对付。不过他这么胆大,敢算计晋国新派的都督,还是东海王的妻兄,怕是东海王要怀恨在心。”
“若是东海王自拆壁垒,王上倒可把那梁子熙招至麾下。”旁边有大臣进言道。
刘渊轻叹一声:“他若愿投,孤自当扫榻相迎。只是东海王未必会如此糊涂。也罢,今后还有打交道的时候。还是先取河东。”
近日大军已经逼近闻喜,河东太守路述力战身死。这遍地膏腴,已如囊中之物,唾手可得。
“玄明,这次你便充作先锋,为孤攻下闻喜吧。”
听到父王这话,刘聪才松了口气,大声道:“儿臣定将河东献于父王!”
看着终于恢复锐气的爱子,刘渊心底也是颇为无奈。这梁子熙简直就像是汉国的克星,每每出兵,都是无功而返。若是此子一直镇守并州,从上党取洛阳的捷径就被封了个严实。还要时刻提防攻打洛阳时,对方出兵救援。实在是麻烦无比!若是能想个法子,让他和晋国离心就好了……
然而这事只是在刘渊心中一晃,就抛在了脑后。如今最要紧的,还是河东!闻喜之后还有安邑,这两座大城一旦攻克,河东便尽在掌握。光是想想盐池之利,就让人心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