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嫣在颠簸的马背上起伏,长途奔驰极少停歇。马儿的嘴角已冒出白沫儿,已是筋疲力尽了。
杜嫣眯起了眼睛,看着远处一座雄伟高耸的城墙,心中一喜。
居庸关,大明京师的北部屏障,出了关,叶近泉的辽东边军便不远了。
凭着从相公书房里偷出来的象牙令牌。杜嫣无惊无险地过了居庸关,在关内换了一匹骏马继续赶路。
一天后,辽阔的草原边缘,一支浩浩荡荡见首不见尾的军队出现在杜嫣的视线中,军队正在行路,漫天飘舞的黑底旌旗上。绣着几个威风凛凛的大字。
“辽东都指挥使司,领建威将军总督辽东军务,叶”
杜嫣骑在马背上,远远看着那面威风赫赫的旌旗,疲倦的杏眼眨了几下。珍珠般的眼泪刷刷而落。
大军离她尚距五里,远远疾驰而来数骑快马。显然是大军先锋斥候,见一名女子怔怔骑在马上不动,数名斥候分四面迅速朝她围拢而来,戒备之势十足。
“辽东都司边军开拔,闲人速速退避!”斥候大喝。
杜嫣不为所动,好整以暇地理了一下凌乱的发鬓,淡淡笑道:“烦请通报贵军叶近泉总督,师门晚辈在此等候,请叶总督拨冗一见。”
斥候们微微吃惊,面面相觑,正在犹豫时,杜嫣从怀里掏出一面制作精巧的象牙令牌隔空扔给一名斥候,道:“拿去给叶总督一看,他必会见我,快去。”
斥候接过令牌,留下数人监视杜嫣,其中一人拨转马头匆匆往中军奔去。
不到半柱香,浩浩荡荡的大军忽然传来一声洪亮威武的叱喝。
“停——”
数万人如一人,脚步整齐地发出“锵”的一声,大军顿时止住了步伐,如一棵棵劲松般原地站立不动。
看着这支令行禁止剽悍雄壮的大军,饶是不懂兵事的杜嫣也不由从心底里发出一声赞叹。
果真是百战威武之师!
一匹白色的骏马迎着刺眼的阳光,如一道闪电,风驰电掣般飞驰到杜嫣面前,马上之人浑身披挂着黑色战甲,戴着黑色的头盔,腰间斜挂着一柄三尺重剑,饱经风霜的眼中透着几分看透世情的沧桑,此刻却有些激动地注视着面前不远处的杜嫣。
“杜……嫣?”叶近泉试探着唤道。
杜嫣也激动,却努力忍着,俏脸冷凝而淡漠,仍骑在马上直视着叶近泉的眼睛。
“叶近泉,叶总督,你师出内家一门,如今你官居一品武官,独领边镇一军,麾下十万控弦之士,我只问你一句,可还认宁国公昔日情分,可还认你师门姐妹和师侄?”
叶近泉微惊,骑在马上的身躯不自觉地挺了起来,神情一片肃然。
“我出身宁国公府,曾是秦公爷府中家仆,秦公爷乃我旧主,我艺成内家一门张恩师,令堂亦是我师姐,大丈夫擢取富贵荣华若不认往昔情分,与qín_shòu何异?”
杜嫣定定注视着叶近泉的眼睛,一眨也不眨,仿佛欲看透他的内心。
叶近泉毫无虚色,坦荡直视。
许久之后,杜嫣眼泪成串落下,硬装出来的淡漠表情迅速化作无尽的疲倦和惶然,骑在马上的身躯竟有些摇摇欲坠。
叶近泉大惊,急忙翻身下马,在杜嫣即将摔下马之前抓住了她的手臂。
“杜嫣,你怎么了?”
杜嫣看着叶近泉,仿佛遇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心中的委屈,疲倦和恐惧在这一刻全然释放,嘴角一瘪,哇地大哭出声。
“叶师叔,相公有难,求你速去救他!”
朱厚照昏迷第九日,督请新君即位的诏书离京第三日。正当朝臣们各怀心思等待新君入京,并且一应礼仪用度准备妥当之时。豹房爆发了一件大事。
“爆发”二字,足可见此事之惊骇。
正德十四年七月十四,中元节前夜,躺在豹房主殿床榻上生死不知的朱厚照竟然失踪了!!
戒备森严如铁桶般的豹房禁宫内,主殿周围密密麻麻散布着无数待令的宦官宫女和太医,按说如此森严的戒备下,连只苍蝇都飞不出豹房主殿,然而。朱厚照却还是神奇地失去了踪迹,连根头发丝儿都找不着了。
中元前夜,这个被佛教称为“盂兰盆节”,世人祭奠先祖,也是百鬼夜行的日子,昏迷不醒命悬一线的当今皇帝竟然无故失踪了!这无疑是一件非常离奇且惊悚的大事。
随同朱厚照一起失踪的,还有八虎之一。内库总管高凤。
天还未亮,便有小宦官跌跌撞撞如丧考妣般冲进了钟鼓楼,平日里除了朝会和皇帝驾崩外,轻易不得敲响的大钟在深夜发出急促不规则的撞击声,声震京师。
无数住在宫外内街的大臣们从睡梦中惊醒,听到钟声大惊失色。以为朱厚照驾崩,匆忙穿戴好朝服哭嚎着往宫里赶去,结果听到的却是皇上无故失踪的消息。
朝野震惊!京师哗然!
…………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就是如今内阁和司礼监以及朝堂各方大佬的内心写照。
满朝文武人心惶惶的时候,好好一个大活人不见了。旧君是死是活全然不知,新君即位名不正言不顺。满朝迎立新君的大臣们究竟是忠臣还是逆臣,恐怕连史官都无法下定论。
皇宫文华殿内,争吵声,叫骂声,甚至肉搏声,声声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