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到遮目的毒雾之中,此起彼伏的质问声已然响起。不少人大声惊呼,问灵蛇少主此举意欲何为。
倘若那些人再安静一点,他们就能听到某种更低更轻微的簌簌声。
那是无数蛇类鳞片摩擦过会场地面,摩擦过桌椅与跌落的酒盏盘碟时的声音。
蔡东升身处最边缘,是第一个发现四面八法都冒出蛇来的修士。然而很奇异地,那些蛇毫无顾忌地从许多动弹不得的修士身上爬过,却都有默契一般地避让过了蔡东升。
一愣之下,蔡东升突然想起了方才灵蛇少主玩闹一般地丢给自己的那条刀穗。
灵蛇少主黑色的背影笔挺骄傲,声音中却带着隐隐压抑的怒气。
“何必装作不知道呢,白宗主,白鹤州,你就没想到过,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吗!”
仿佛是为了应和一般,雾中传来两声轻笑。
那人从潜藏的树丛中跃出,每一下都足点树梢尖,身姿极快极稳。他像是一只飞翔的灵巧燕子,衣袂破空之时,在空中划出一种长箭脱弦般的声调。
他开口,却再不是洛九江耳熟能详的那阙“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那声音稍带着点嘶哑,一字一顿,仿佛身怀切齿裂心之恨。
“寄书寄墨寄鹤州,遇风遇雨遇妒由。谢氏三千七百户,一江碧血苦淹留。”
“白鹤州,谢氏幼子谢春残,挟十六年前累累血仇,来向你讨债了!”
第260章 复仇
当谢春残吐出那句话的同时,一条通体如玉的雪白小蛇蜿蜒顺着洛九江袍角爬上。
洛九江随手把它缠在指间, 只见这条小蛇蛇头上有个胭脂记, 殷红如血, 像是一滴流泪的眼,正如同积年旧仇恨一样刺目。
而作为对旧事毫不知情的外人, 满堂宾客,此时此刻无不目瞪口呆。
事态一波三折,先是玄武的人暗算了会场大半宾客, 然后白虎就英明神武地站了出来。在座众人本以为这就是事情的终结, 岂料到灵蛇少主居然也不甘寂寞, 在其中插了一脚。
如今的情况已经混乱不堪,实在让人分不清谁对谁错、孰是孰非, 更让他们这些墙头草拿不准究竟应该站谁比较好。
黄绮冰冷幽深的蛇瞳朝着会场的方向转了转, 无机质的一双碧眼将所有身影映入眼底, 只在扫到洛九江方向的时候稍稍低头, 以示谦恭。
洛九江朝她点了点头。
时间再往回拨动,回到三天前的那个下午。
那时候洛九江刚受了董双玉的提醒, 在七叉鸟鸣的引路声中, 发现了白鹤州派十八宗子做下的手脚。
而且由于多逗留了一会儿, 他们还亲眼看着白虎主的另一个弟子, 是怎么背后悄悄把埋下的药粉减半的。
眼看白虎主要在这场宴席上唱大戏, 洛九江当然不会错过这天赐良机。
在回到那间五角小院以后,寒千岭去调遣自己带来的神龙界心腹,洛九江也找上了橙纱黄绮。
他问这一对冷血的姐妹花, 倘若他要在三日后的宴席上把白虎宗主力一网打尽,当众强杀白鹤州,她们有没有方法?
这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洛九江自己都觉得难为人,没想到这二蛇竟然真的有。
橙纱第一时间就把目光投向黄绮,而黄绮则平静问他:“少主要我换个地方睡觉吗?”
洛九江:“啊?”
还是橙纱加以解释,洛九江才真正明白,他的师父将怎样一个强力的得力助手派到他的身边,来保护他的安危。
作为巨蟒,黄绮是一条镇界之蛇。
这句话的意思是,当初身在灵蛇界时,洛九江之所以一直没能看到黄绮,是因为对方一直都躺在主殿的地底下。
她化作原型,伸展开蛇躯,将灵蛇界最重要的内城用躯体围住,一半作为忠诚的捍守者,一半儿作为灵蛇界的定海针。
而且不止灵蛇界的时光,倘若能把时间推回七岛时,洛九江就会发现,黄绮同样也在玳瑁岛底下潜伏着。
少年洛九江每次踏进悲雪园前,都要从这条巨蟒的三角脑袋上踩过。
只是那时他修为不够,不知道天天踏过的门槛之下,实际上正对着一张大张的血盆蟒口,只要枕霜流心意一动……
倘若他知道这事,肯定不会跨门槛走进来,保证天天在大门口三丈之外就撑杆跳不可。
而且除此之外,黄绮的蛇腹中,鳞片下,无一不潜藏着无数蛇种。只要稍加培育,各个都是毒性上上的暗杀利器。
在橙纱的解释之下,洛九江终于明白,为什么黄绮每天都在睡觉而他师父竟然忍得,为什么黄绮会被称为镇界之蛇。
她是一条行走的巨大杀器,不是关键时刻绝不会被擅动。然而枕霜流就这么轻易地把她派了出来,让她跟在洛九江身边,寸步不离。
足可见洛九江前两次的销声匿迹,究竟让他的师父埋下了多大的心结。
洛九江在听了橙纱对于黄绮能力的叙述之后,沉思片刻,终于郑重对黄绮嘱托了一句“辛苦”。
一直仿佛睡不醒,两片眼皮时时粘着的黄绮,那一天的态度分外认真冷静。她问洛九江:“少主想要什么结果?”
洛九江坚决道:“我要白鹤州死。”
倘若谢春残不能杀他,那洛九江必杀他。倘若洛九江也没能了结他的性命,寒千岭也不会袖手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