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竟已是巳时,心中又惊又急,连鞋也顾不得穿了,拉住她的手连声问,“二公子呢?”
“出门了...”
履霜颓然放开她的手,“怎么你也不叫我?”
竹茹歉然道,“公子特意嘱咐的,不许惊动了姑娘...”见履霜垂着头伤感不语,她上前一步轻声道,“但公子走时,特意遣了窦顺来,让奴婢转交此物。”从袖中掏出一个喜鹊衔珍珠、缀珠玉花叶的步摇来。
步摇,一向是成年女子用来插在厚厚的发髻里的。像履霜这样的未嫁女孩,素日里只梳双平髻,发丝分成两股垂在肩侧,是用不上的。
但窦宪偏偏送了这个来。大约还是劝她安心,约以婚姻事吧。
这样想着,她心中渐渐和缓,把那只步摇握在手里,紧紧贴在胸口。不想“滴溜”的一声,竟有颗小小的珠子掉在了地上。她和竹茹都大惊失色,忙蹲下身去捡。幸而那颗水滴状的珍珠显眼,一下子便找到了。但履霜已觉不详,怏怏不乐道,“好端端的步摇,倒叫我弄坏了。”
竹茹陪笑道,“大约是姑娘握的太紧吧。”坐了下来,向履霜要了些银丝,穿过那粒珍珠,再三将它与步摇底端缠紧。
履霜坐在一旁细看那支步摇。这时才发现它并不如自己的其他簪环那样精致。虽则选用的金、银、珍珠都是上品,但上面的喜鹊居然有些毛毛的,玉做的花,其蕊也点色不均。还有喜鹊口中衔的珍珠,也不牢靠。
见她面有讶色,竹茹点头笑道,“姑娘猜的不错,这步摇不是外面采买的。”
履霜红着脸从她手里接过,道,“方才怎么不说呢?”
竹茹笑吟吟道,“二公子特意吩咐的,说想看看姑娘能不能认出这是他做的。”
履霜对着松风楼的位置轻轻啐道,“好好的步摇做的这样粗糙,可不就是他的手笔么。”话这样说,可那颗因为他离去而惊慌的心,到底还是慢慢平复了下来。
侯府日渐陷入冷清。
二房的母子几人,除窦芷外,都被送去了不同的庄子上,派专人看管。他们房里的丫鬟们则被打杀殆尽。这些事成息侯父子虽没有对履霜明说,但快雪楼的丫鬟们年纪小,再怎么勒令不许,还是会漏出一二句闲话。履霜把那一句两句的零星碎语拼凑出来,自然也就什么都明白了。对那母子几人,她不是什么圣人,打从心底地觉得罚有余辜。但对那些无辜惨死的丫鬟们,终究觉得成息侯处置太过了,恐怕失之阴毒。命了快雪楼的丫鬟们私下替他们抄录经书,以祝祷她们早日托生。
而泌阳长公主,自儿子离家后,她较从前更深居简出。从前窦宪在时,她有时来了兴致,也愿来一来饭厅,和众人一起用饭,现在也没有了,只是成日地呆在自己的小院里念经而已。
如此,偌大的侯府便只剩下成息侯和履霜对坐用饭。
两个人都不是爱热闹的性子,所以常常一整天除了日常问候、挟菜盛汤,难交一言。
每当这时,履霜就忍不住在心中感叹,失去了那个太阳一样的窦宪,这个家似乎从内里开始无形消散了。
而越难过,就越容易想起他。
和成息侯一起用饭的时候,想着窦宪是不是已经到了颍川郡?现在他在吃什么?吃得惯吗?
看见花园里花开,想着让他也看一看就好了。
有时成息侯送她有趣的小玩意儿,下意识地就要叫水芹去叫他一起来顽。
好几次都是话到嘴边,被迫恹恹吞下。满心伤感地回到死寂的快雪阁,寂寞又日复一日地闷待着。
偶然她有很想念他的时候,飞奔着去松风楼,梦想着一打开房门,他便会半是诧异、半是惊喜地迎上来,抱着她转圈,“你怎么来了?”然而真正去了哪里,才发现从前属于她的地方已经被桔梗和木香占据。看着桔梗不屑的、防备的神情,她突然明白,这里再也不能来了。没有了窦宪的松风楼,不再是她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
她是个外人啊。
偶然想感知一下他最后留下的气息,也是不能够的。
于是只得满心伤感地又回了快雪楼。一天一天地算着日子,抱膝等待下一个天明。
履霜就这样懒散地过掉了年尾。
到了永平十七年的正月,成息侯见她过年了还是这模样,终于看不下去了。开始半强制地带着她出门,去别府做客。
这去的最多的,便是寿春侯府。
那位侯爷姓申,出身同成息侯很像,都是开国元勋之后。因着这份交情,他们自幼便相熟。何况性也情投契,又一同在二十年前出使过匈奴。
但后来,经历却渐渐南辕北辙了。
成息侯自匈奴归来后便得到了先帝的赐婚,得尚嫡公主,荣耀满身。可不想没几年,便遭逢公主的母兄先后被废,连累他也不得志。再加上之前的妾死子亡、父亲去世,诸多杂事加在一起,慢慢地性情大变,成为了惫懒之人。
而寿春侯出使回来,一连五六年都没有娶上妻子,直到近而立之年才终于成家。当时的人本都说他大约要孤单一身了,但他后来却与妻子先后生下五女,婚姻到如今都很和睦。且自那之后再也没有出仕,只求一个平安尊荣。便是偶然圣上打算给他个实衔,也是一味的推脱,只求在家陪伴妻子女儿。
昔日各方面都类似的两个年轻人,如今却变的这个样子。履霜这样想着,不由地惋惜。而马车也到了申府。
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