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听起来龙去脉。
“昨日午间,娘娘如往常一般代官家批复奏章,只是中间夹了道请立太子的折子,到底有些不太中听,娘娘有两分气苦,吃了半盏安神解郁汤,晚间饭食未用下多少,到了晚间娘娘不提,咱们几个当值的也未察,只到了亥时初刻,守夜的红姑听见娘娘在塌上翻身,才知娘娘居然不寐……忙着宣了太医院院使来,道怕是胎动不安,但又未诊出胎脉来。”
江春|心道:可不是诊不出嘛,满打满算,窦淮娘的身孕也才四个月不到。而胎动,一般是妊娠满四个月后,即从第五个月开始,母体方可明显感觉到胎儿在子宫内伸手、踢腿、冲击子宫壁。
邓菊娘却只觉着天旋地转,甚“未诊出胎脉来”,明明好端端怀着孩子,哪里会没有胎脉?心内难免就胡思乱想起来,莫非是孩子没了?或是死胎?老人家一个站不稳,险些朝后跌坐回去,好在江春眼疾手快扶住她一把。
“阿娘莫担心,儿也未见红。”老夫人这一口气才挂在喉间。
林统管这才接着道:“老奴自作主张又请了刘院判来,他倒是说龙种无恙,只是娘娘这般疼着不是法子,主张用些行气活血之品,将这胞宫之气给理顺了……但院使却阻道‘胎儿乃气血所聚,哪可将其化了去’……娘娘也不愿吃药,只想着自己熬一熬,疼过那阵去也就好了……哪晓得,今日天都亮了半晌,娘娘还是这般,老奴这才使人去请了您老来坐镇。”
说着就双膝一软,跪下去请罪:“老夫人,是小的未曾服侍好娘娘,请老夫人责罚。”
邓菊娘哪有心思责罚他,听闻未见红,稍稍稳下心神来问:“我儿,现如何了?可还是疼得厉害?”
窦淮娘强撑了半日的精神,在见到亲娘那一刻早就松懈了,此时被亲娘一问,更是不受控制的流下泪来,抽噎着道:“阿娘,儿肚子好痛。”就似个跌倒的小儿,其实身上不一定有多痛,若母亲不对他嘘寒问暖,任由他自个儿爬起来也就罢了,只消母亲一问,那眼泪那心伤就按捺不住……
在亲娘面前,再坚强的女人也会有脆弱的一面罢,窦淮娘这个可怜的女人,爱是她的软肋,江春多么希望,爱也能同时成为她的铠甲。
愈是这种关头,邓菊娘反倒愈发冷静下来,眨了眨眼,深吸口气,唤过江春来:“春儿,祖母豁下脸面来,请你来替淮娘瞧瞧……”
江春不待她多说,微微蹲下|身去,告了声罪,轻轻掀开那金丝牡丹锦被,见窦淮娘点点头,她又拉开她寝衣去看,见小腹已微微有些隆起,只是她历来骨肉均匀,肌肉|紧致,倒是不甚明显。
江春见那肚皮肤色、温度都还正常,问清楚是肚脐周围偏下处疼痛,方拉好衣裳与锦被,坐在塌前的软凳上,搭了三指在她脉上。
只见左手关脉弦细,如按琴弦,尺脉健而有力,江春见众人眼巴巴望着她,只得宽慰道:“民女亦赞同刘院判说法,娘娘尺脉健而有力,胎元健硕,倒是无碍。”
众人皆松了口气,尤其邓菊娘,她比谁都清楚,窦家现今处境,唯有保住这个孩子,方能保全……听闻孩子无碍,她亦大大松了口气。
只是,转眼见淮娘那苍白的面色,眼下两片乌青尤其明显……折腾了一夜,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这长期折磨啊!
“阿娘,看吧,儿都说了无事的,就是腹痛了些,儿咬咬牙忍忍也就过去了……”说着不自觉的皱眉,委实疼得难受了。
邓菊娘哪里忍心?
这就与后世许多二胎妈妈一般,好容易怀上了,千防万防还是感冒了,头痛鼻塞,咳嗽咽痛,抗生素不敢用,药不敢吃,旁人只会说“为了孩子你忍忍罢,忍忍就过去了”……但其实真轮到自己头上了,才晓得许多情况是“忍”字过不去的。
“儿不怕疼,只要孩子好好的。”窦淮娘咬着嘴唇。
邓菊娘哪里同意,只问江春:“春儿,你怎看?”
江春沉吟片刻,孩子必须保住,这是前提,但看淮娘这情形,若说“痛彻心扉”也不至于,估摸着就是一阵阵的隐隐作痛罢了。虽说痛势不剧,但疼在自己身上,只有疼的人自己晓得,就是她咬牙真隐忍下来了,这般坐卧难安、茶饭不思、愁眉苦脸的样子,孩子能保住的几率也不大。
当务之急,只有减轻疼痛才行。
“敢问娘娘,昨日间可是觉着情志不畅,心绪难平?”
窦淮娘强忍着痛意,点点头。
那就是肝气郁结,情志所伤了。其实光听林统管所言,江春也能猜到,这节骨眼儿上,有人请立太子,就是在故意惹气而已。想窦家折腾这大半年为了个甚?不就是将来那把椅子,哪有半道上退位让贤的道理?估摸着淮娘是平日就费心劳力,心脾偏虚,又遇上气怒伤肝之事,肝气不舒,横逆犯脾,这才茶饭不思。
肝气在内乱窜,引动胎气,不通则痛。她想起后世常用的腹痛名方——当归芍药散来,最开始也是张仲景用来治疗妊娠腹痛的。
只是她从未在孕妇身上用过,这时候思来想去也只能暂时用这方子理理肝脾了,待气顺了再吃两剂安胎药才行……只是终究冒险了。
邓菊娘母女俩见她面色沉静,皱着眉头颇为犹豫的样子,对视一眼,邓菊娘安慰道:“春儿莫怕,与祖母说说,有何想法。”
江春这才将自己心头所想说出来,前头病因病机那些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