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孔。抬眉看楚望一眼,淡淡道,“行了。一会儿我托人送他去香港码头,到那边,自然有人接他去医院。明日,十七日上船,直到上海都有专人照料着,也省的你挂心着。”

楚望依旧呈呆滞状。点头,再点头……

她也没有更好的主意。虽说与这位小姑妈交集不多,更多时候是从旁人口中听说她的种种传闻。但不知怎的,只要站在她面前,就会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仿佛这个身体冥冥之中就在告诉她,面前这个人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唯一可以完全托付信赖与倚靠的港湾。

“我二十一日也要去上海一趟,所以,公馆里我也会先派几位出去帮忙照料着你那位斯公子,”葛太太沉思片刻,从罩在旗袍外面的风衣中摸出一支烟来正要点上,突然想起楚望在一旁,便又将那支烟放了回去,续说道,“这样你放心了么?”

“楚望无以为报……”

葛太太啐了她一口,难得笑道,“你说说你这事做的妥当么,这三年你那位大姑妈都教了些什么?处处克扣你的日常用度花销,替你二姐截你的信件,逼得你为了寻个单独私人的空间,不得不到外面去跟着法国裁缝做学徒……如今世道哪里允许大户人家出来的闺女到外面横冲直撞的?幸而那裁缝人是相当不错的。”

楚望一愣:“小姑妈,你怎么都知道的?”

葛太太冷笑了一声,“乔公馆里遍地都是我的眼线,她什么事我不知道?否则我能允许你去她那里住着?”

楚望仔细回想了一阵,这三年来,尽管乔太太处处不满意自己,但是乔公馆一干下人,却从未对她使绊。蝶儿自然不说了;允焉与真真的丫鬟却都从未偏驳过她们自己的主子,否则也不会一早便同乔太太说想要独立;甚至乔玛玲与乔老爷也对她分外好一些……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努力讨好得当,因而能尚且轻松的过着,却从未想过葛太太在其间替她打通了各种脉络。

她正走着神,葛太太打断她道:“一会儿先送走那位斯少爷,回头下午你同我一道乘船回香港。这两日在香港,你倒不便去探望他了,等去了上海,他病好些了,他父亲自然会带他上门拜访,那时再见也不迟。”

——

过了正午,斯言桑与英国兵们同船回去。那群水兵大多认识葛太太,从上司那里得了她的吩咐,大都表示愿意照料好斯言桑。加之又有尼尔在,楚望自然再放心不过。

只是在码头辞行时的情形就相当有趣了。

他正在病中,从昨日下午回来睡到今日正午,醒来之后,整个人罩在一件硕大黑色风衣中,帽子兜头盖住,只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来——整张脸上除了黝黑瞳仁,什么都是惨白的。他勉强能站住,人昏昏沉沉的,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直含笑看着楚望。

临近快开船了,他还是不肯上甲板,站在她身旁不走。那群英国兵这两日大都看着他两人在饭店进进出出,故而如今都在船舱二楼冲两人吹口哨。

直到不得不走了,迷迷糊糊的,他俯身来在楚望左脸颊上贴了一下,惊的她瑟缩了一下。

见状,斯言桑虚弱的笑了一下,轻声说,“别怕,我只是想同你道个别。”

接着,又凑近来,在她右脸上贴了一下。

在那群英国水兵的口哨声中,楚望脸腾的红了。

葛太太只在一旁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直到船开走了,楚望整个人都是混沌的,不知这突如其来的贴面礼从何而起,兴许他大概是烧糊涂了。

返回饭店途中,迷迷糊糊只听得葛太太在同谢择益讲话。

葛太太问:“你回来做什么?”

谢择益道:“刚送女友离开。”

“又吵架了?”

“唔,那倒没有。”顿了顿,又说,“不过不吵架的,才叫狠的。”

葛太太哼笑道,“闹甚么了?”

“不知她又上哪里听的,说离岛的‘离’字在中文里不是个好兆头,这就来怪我居心叵测带她来这里,这不正置气么。我自己中文识字水平还不至于意识到那个字真正含义。”

“香港一众男男女女不知多少都上过这岛,难不成到最后都离婚了?白人比中国人还迷信,你倒真是挺冤。”

“哪里冤了?刚码头送别,不正应景?”

“怎么,不打算继续跟那美国姑娘好了?”葛太太挑挑眉,“什么时候开始你是这么个品性?”

谢择益苦笑一声,“自小就情路不顺,也不是头一遭了,您也知道。不过我一早名声在外,葛太太倒也不用担心。”

“怎么的?”

“她叫我一回美国就跟她结婚。但我想在中国呆一些时候,等稍稍立足了,与她在上海结婚。昨天在巴士上,她气得一记耳光,说什么不愿去美国也就算了,要么去英国结也行。在上海结婚还要等几年这种话,分明是拿她开玩笑。想跟她分手就直说,何必拐弯抹角的?”谢择益微眯起眼,“可我是认真这么打算的。认真打算留在上海,认真打算结婚,就这么像在讲笑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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