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郑亦民,可她母亲一意孤行,斯林两家近来关系紧张,父亲尤其害怕在外头落得背信弃义的恶名;倘若她真的悔婚,恐怕林家臭名远播,即使去了欧洲大陆留学生里头,也再难觅个佳婿。

她低头不语时,她母亲便一直拿手扯她袖子,似乎恨其不争,望她能说出点违心的好听话。

可惜她此刻再说不出,只觉得站在她身旁,往日不论旁人再诋毁诽谤她也拼尽全力去维护的母亲,此刻面目形象竟如此可憎不堪。

郑家聘礼已经送到,最近家里似乎资金周转出了问题,她明明见过父亲银行大笔账户,家里却越发捉襟见肘,同邻居四处借贷,才勉强凑足一笔寒酸嫁妆。

她已经许久没有新衣服。

她问过父亲,银行里的钱呢?

一旦问起,父母亲立马黑了一张脸,家里气氛也沉到谷底。

母亲一向反对哥哥要娶许小姐这事,后来不知怎的又应允了。她听说许家极有钱,许家祖父格外怜惜这个女儿,又因她有疾,这笔妆奁想必极为丰厚。偶然间,她竟听母亲撺掇着大哥早日将她迎娶过门,看似算计起了许小姐嫁妆。

林梓桐却只回她母亲一句话:“我将她接来南京,婚事一切从简,往后我们一切饮食起居不动用家中一分花销,也按月向你与父亲支付一笔合理赡养费用。别的,你想也不要妄想。”

大儿子一句话使周氏如坠深渊。

若不是穷途末路,也不至于要来求她这位宿敌葛太太。

周氏近来算计着吃穿用度过日子,受尽亲朋冷眼。

此刻在小辈面前吃瘪,她已几近精神错乱。

她双眼通红,血丝密闭,竟指着质问起楚望来:“究竟是谁没将你教好,竟对情同手足的长姐如此残酷无情!”

葛太太尚未开口,谢择益已经冷着脸大喊:“穗细!”

穗细与蜜秋一同上来架着周氏,两人一同使尽全力,几乎都要拉不动这疯女人。

楚望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的看她:“是啊!究竟我又与谁有仇有怨,你们为人父母长辈,竟合起伙来剥夺霸占我的一切。”

谢择益看着她小小个人突然发起威来,从不知这等事情会使她动此大怒。突然想起别的什么事情,不免一阵皱眉。

“谁人剥夺你什么了?”周氏以为她小小年纪不会懂得这等子财产纠纷的陈年旧事,于是睁眼说着瞎话。楚望的话却使她动起别的歪心思,灵机一动,当着谢氏父子的面,故意说道:“你父亲从前不是给你许了一门一等一的亲事?”

二楼上,弥雅惊叹一声,真真小声大骂“这女人也真敢说!”

楚望本没什么好心虚的,只是给周氏一说,她突然想起好些年前同言桑偷跑去离岛上,不偏不倚正遇上谢择益同他美国女友一齐。那时她抖机灵叫他女友作“谢太太”,时隔多年自己却自己做了那个真正的谢太太。

想起那时她还叫谢择益不要将私会男友一事告知旁人,要他替她瞒天过海,这便偷偷去看谢择益。

正对面,谢择益也歪着头,盯着她,两人心照不宣、互相打趣的微笑。

葛太太本想静观周氏这出独角戏究竟能演出什么花来,没想她竟演的如此精彩。于是笑着鼓掌,大喊她闺名:“周珏秋!你可真不叫我失望啊——”

周氏廿多年未曾听人叫过自己本名,抖然周身一震,也拿通红双眼朝葛太太看去;她人生多年,多遭困境也屡次绝处逢生,这番再入绝境,她竟也有余勇拿出一点混不吝的架势要与这姑侄两同归于尽,转头冲谢择益大声喊道:“你谢家新妇,曾许对斯家少爷芳心暗许,几年来互通情书几十笺,更不知有没有过暗通款曲!沪上饭店他二人已无婚约羁绊,她仍旧当众为他出头,闹得文坛人尽皆知林三小姐作过斯家大少未婚妻。你等着吧,过不了几日大小报纸便满是她与斯家绯闻,你就不在乎?”

林允焉万想不到母亲当众发了疯,还句句将她刺痛。她眼泪汨汨而下,小声哀求:“妈,妈,咱不要丢人了——”

她与穗细、蜜秋三人合力,才将她勉强拉住。

谢鸿惯知在葛太面前该如何为人处世,不该他插嘴的,他便只当自己是个布景板,是个世外游魂。

突然兴趣大起,实在忍不住好奇,这才以眼角余光若有若无去打量儿子,看他将要怎么收场。

谢择益本支着头去看楚望,这时听周氏剑指自己,方才回过神来,笑说道:“说起来,我仍有许多事情要同我太太坦白致歉。抱歉,是谢择益有眼无珠,竟不知第一眼便该看定你。”

楚望挑挑眉,心里忍不住一阵阵想要吐槽他,面上仍旧强装镇定:“这事我们以后慢慢聊。”

周氏见自己重磅□□下水,水面连水花都不曾见一个,毫无威力可言。不仅谢鸿无甚反响,甚而至于还面露得意微笑;这一双小儿女更是想起什么有趣事,根本不将她所说放在眼底心上。

她一个趔趄后退两步,蜜秋怕她砸了葛太太心爱古玩,忙同允焉一齐将她扶住。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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