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乞算得确实准当，他耗在赶路上的时间，不多不少，正是十五日。为了抓紧时间，他路上是净拣了捷径小道走，就是大雨也阻不住他的脚步。总算哪，是在天气冷下来之前赶回了江南。
殷乞无论心里是否存着些疑虑，面上礼数还是做的足够，更况他本不是易轻信他人的蠢货，对父亲的敬爱之情还不至如此随意抹去。
——怎地，也得等去过那所谓的霍家庄得了确凿证据才能作定论。
此时殷成山正是春风得意时，借岳云签“钦点”之名，连洪盟主也要礼让三分，甚至于武林盟总坛腾出几间空房供给殷家族戚。
殷乞走到武林盟总坛门口，抬起头正对上门口看门侍童嫌恶警惕的目光，下意识低下头去，便看见自己身上脏破的衣衫，不由不好意思地抹了抹脸，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看着对方，彬彬有礼地道：“劳烦你通报一声……”
话未说完，就被那门童打断，目光灼灼的，含着些不大明显的讥诮，叫殷乞看见了，不由心下一沉。
“通报哪位？”
殷乞暗里不免忿怒，他此刻再落魄不堪，本性再温文尔雅，骨子里还是有大家少爷的傲气，一下拧起了眉头，但仍忍着好声气道：“就报与殷大侠罢，就道他——”
不料那门童再次打断，眼中的不屑讽刺已经懒于遮掩，不耐烦地开口：“你当是谁都能寻殷大爷议事的？你这幅叫花子模样，若是教你扰了他休息，那挨训的可是我！你还不自觉些走了？可莫要让人觉得我交友不慎去了我那几吊钱的薪俸！”
兴许是愈说愈怒，最后竟仗着洪志远随手授的几手三脚猫功夫来赶他。殷乞此时也怒气填胸，暗道一声这门童不识天高地厚，连轻功都不需使，一下闪到他背后，勒着他肩臂向后一带，脚底施力一绊，那门童就结结实实摔翻在地，殷乞气得狠了，手下动作也不留情，这小子着实是摔得昏头眼花，一时动弹不得，呆了一呆，像负伤的貂崽一样尖声号叫起来。
“魔教！是魔教的人来啦！”
殷乞这下是哭笑不得，也不去理那个呆笨的侍童，站直了身，侧耳听着。
武林人对魔教忌惮颇深，几乎立刻便有呼喝叫喊之声传来，伴着衣袂破风的猎猎之声。最早立在门口竟还是熟人，是他的老友席炊和有过一面之缘的刘长水。
他此时形象实在糟糕，便是席炊也着实犹疑片刻，对上他几乎标志性的棕色眸子，才惊异低唤道：“阿乞？”
殷乞眼神稍稍暖了些，拍拍身上灰尘，又整了整身上衣衫，才笑着道：“席炊。”
席炊一下也笑起来，很惊喜的样子，道：“你小子！我还当你回不来了！”倒是绝口未提当日盟会上殷乞略下他直接离开之事，毕竟他也非爱计较之人。
“哪有这般咒人的？”殷乞无奈地叹气，上前几步，问他，“我父亲呢？”
“殷乞，瞧你这弄成什么样子？小川呢？”席炊未及回答，殷成山已踏出门来，目含精光，语气严厉，似乎一点见到儿子活着回来的喜悦也无。
殷乞自然有些失望，但还是恭恭敬敬地道：“小川他还活着。”
殷成山闻言一惊，随即喜道：“他人呢？”
“若我没有想错，此刻应是在往秦城的路上。”
殷乞的回答让殷成山皱了皱眉，道：“什么意思？你没看着他？”
“父亲……殷川他的性子你也晓得，我实在是看不住啊。”殷乞低声道，“殷川他再也不能练武……可能是怕父亲您怪罪。”
殷成山这下是结结实实地一愣，那爱子活着的喜悦一下被冲散得一点不剩。
“小川他——”他眼圈有些泛红，声音竟慢慢带上哽咽，剩下的话都不忍说出口。
兴许是突然意识到还有旁的人在场，他转过身，对殷乞道：“你先休息几天，再去秦城找你弟去。”
殷乞应是，垂着脸看不清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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