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夏亦琳赶到了医院,何音南和罗纵坐在等候区,我爸蹲在抢救室门口抽着烟,整个人至少老了十岁。我看见他还是本能的恐惧,顿住了脚步不敢再往前。
我爸扭头看我,先是呆了一下,然后扶着墙慢慢地站了起来,他朝我走来。
我后退着。
“你骗你妈。”我爸指着我肚子的手指抖着,“她盼你生这个儿子,盼得天天守着你,你不是不知道。你这么狠心,你告诉她你打掉了,你还手机关机,她哭了整整一夜。早上我去买早餐,回到酒店,她就喝了药。”
“哪里来的药?”我茫然地看着我爸,“她怎么会买得到百草枯?谁卖给她的。”
“啪。”我爸扇了我一耳光,估计念着我肚子里的孩子,他没敢下死力气,他咆哮着:“难道是我买给她喝的吗,你还有脸这样问我?”
“伯父,你不能打小西。”夏亦琳吓得尖叫一声,抱紧了我,将我紧紧护住。
何音南和罗纵也起了身,何音南语带嘲讽地喊了一声:“爸,你可别把她儿子打掉了,周家会跟你没完的。”
“伯父,有话好好说。”罗纵也附和了一声,然后他伸手去拉住我爸。结果手还没有挨上我爸,我爸一个回身,狠狠推了他一把。
罗纵哪里有防备,被我爸推得急退几步,撞在了旁边的休息椅上。
“你算个什么东西?我老何家的事情轮得到你来说话?”我爸马上将气撒到了罗纵身上。
“爸,罗纵是人,是我男朋友。”何音南一把将罗纵拉到了身后,“妈还在抢救呢?怎么的?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跟我断绝关系吗?”
“你,你……”我爸指着她,又指着我,他的嘴唇噏动着,眼中喷着火,但一个字也骂不出来了。
夏亦琳扶着我站到了旁边,她看着我脸的,不停地帮我揉着,很是心疼我:“你都多大的人了,你爸还说打就打,真是的,你看这红了一大片。”
“家属,家属。”有人在大喊,抢救室的门已经打开了。
我爸先冲了过去,我隔了一段距离,没太听清那护士说了什么,就见我爸抱住头蹲到了地上,随即走廊里响起了他痛哭的哀嚎声。
何音南和罗纵也走了过去,他们进了抢救室。我也想过去,但我就像生根发芽了一般。
“小西。”夏亦琳的哭声响起来,她扶着我往抢救室走。
我走到了我妈的病床前,她嘴里还插着洗胃管,脸青胀着,眼睛睁得大大的瞪着不知名的地方,双手死死地抓着床单。
“妈。”何音南叫了一声后开始恸哭起来。
我想着我昨晚跟我妈说的那些话,我说我已经把孩子打掉了,我妈不相信,我斩钉截铁的强调。我妈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生个儿子,在我们那个封建思想遗留还很严重的小镇上,她因为没能生下个儿子,在我还没有嫁入周家之前,她在亲朋好友面前说话都不敢大声。后来,我生下盼盼,她虽然也疼外孙女,但时刻还是跟我念叨,让我无论如何一定要生下个儿子。
在我爸妈一辈的思想观念里,有了儿子才叫传宗接代,女儿再好再能干那总归都是别人家的人。我当年拿下省文科高考状元,考入国内最好的重点大学之一,所有这些,统统都不及我嫁给周友成给他们带来的风光。
我大学还没毕业就认识了周友成,他疯狂的追求我。我原本打算读研读博,但我父母无论如何都不同意,他们要我结婚,在他们看来我读再多的书,最终也还是要嫁人。而周家,是可遇而不可求。
所以,我起诉法庭要求离婚,并且告诉我妈把孩子打了。对她来说,她的天就塌了,什么指望都没有了,我离了婚,没了儿子,从此她在亲朋好友面前又要打回那个低声下气的原形。我这个她寄予了全部希望的女儿,无情的,决绝的摧毁了她活着的全部信念。
我呆呆地站着,听着大家哭成一片。
我竟哭不出来。
时间过得那么缓慢,周友成来了,婆婆来了,公公也来了,何家的亲朋陆续也来了。我妈的遗体被抬出去了,何音南哭着追出去。
夏亦琳一直在对我说,小西,你哭吧,你不要憋着。
周友成紧紧的抱着我,他拍着我的后背,他说,小西,还有我,你还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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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婆婆只是叹气,一句话都不多说。
我被周友成扶到这里,又扶到那里,天黑下来的时候,我就回到了家里。盼盼奔上来,她抱着我的腿一直喊着妈妈。
婆婆把她带走了,她在跟盼盼说,你妈妈现在需要休息。
周友成抱着我上了楼,他带着我到了书房,我们坐在沙发里,他握着我的手。
他说,小西,这不是你的错。
我低下头看着他的手,他的掌心还是温热的。是他啊,他是我一切悲伤的源头。我狠狠的甩开他的手,站起身,我退了几步。
“小西,你,怎么了?”周友成惊恐的看着我。
“出去。”我指着门。
“小西,我是友成啊。”他焦急地想向我靠近。
“你出去。”我伸手从书柜里拿了几本书,狠狠的朝他砸了过去。
“好,我出去,我出去,你冷静一下。”周友成很狼狈,转了身,他快步跑出了书房。
我将书房打了反锁,像一只困兽,我开始不停的踱步。我试图给无解的悲剧找一个注解,就像解方程式一样,结果摆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