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如锦,一袭寻常水红烟罗裙的乔婉清匍匐在地,那海棠流彩步摇微微晃动。
太监见她仍旧未起身,心念道:这小门小户的当真没见过世面,如今难不成乐的起不了身了?他环视四周,随后才不耐道:“陛下圣旨,还不起来接旨?!”
乔婉清收起心中思绪,高声道:“臣女领旨谢恩。陛下千秋盛世,圣朝富泰康平。”说罢,立起身子,缓缓站直,恭敬地伸出手接过圣旨。
那太监却是讶异于乔婉清的宠辱不惊,她平静无波的面容分明还是个女娃。他暗地里丈量了她的身长,竟是方到他胸脯之下。这样的年纪,稳重端方,是个料子。
因着乔婉清此前的有心安排,十里八乡的乡亲都知晓了她这一个有功的女子,此时都拥在乔府门口,见她得了该得的奖赏,均是互相嬉笑着,皆道她给本地带来了天恩皇福,一时热烈非常。
她将圣旨转身放到了冰灯手中早已准备好的朱红木托盘上,从袖中拿出一只富贵金鱼荷包,塞到太监的手里,莞尔:“公公舟车劳顿,劳烦公公了。”
那太监掂量掂量手中的荷包,哈哈一笑,心道这女娃处事周全:“不劳烦,为陛下效劳,是洒家所幸。县主之功,上达天听,令陛下龙颜大喜,这是县主该得的。恭喜恭喜啊!喜事成双,洒家这还有圣旨需乔家知晓。”
乔婉清清明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再次跪倒在地。
圣旨中,乔兆远拔擢为白沃县县丞,而原县丞则被调至平县顶替空位去了。乔府上下再度谢恩,尔后设宴款待,此间寻常,略过不提。
诗文轩内。
两名着柳黄绣莲子宫服的侍女立在乔婉清前,手里捧着县主朝服与朝仪首饰,低眉顺眼。
窗外枝桠光秃孤零,偶有一枝向着窗内微微窥探着。乔婉清坐于窗前,素手摆弄盘中新鲜瓜果,一边侧头看了看她俩的宫服,问道:“是何名字?年岁如何?”
“奴婢含韵,年方十六。”左边的侍女先开口道,甜甜的笑容挂在脸上,甚是讨喜。
“奴婢涟舟,年方十五。”右边的侍女开了口,面上沉静,看不出神色来,随后不笑不言。
听得雅致名字,再看看她们身上的二等宫女服,乔婉清却是停下了手中动作,认真看向她们:“都曾在宫里哪个贵人面前当差?”
含韵率先开口道:“奴婢曾在韩才人身边当过差。”乔婉清不由得多看她一眼,却是眸色加深了:“哦?当的什么差?”
“奴婢曾是韩才人的贴身婢女。”含韵说罢,低了低头。乔婉清却在她语气中听得一丝别样意味出来。
她沉吟片刻,韩才人是何许人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何韩才人的贴身婢女如今成了御赐给她乔婉清的侍女。人人都愿在盛京当差,像是她这样被封到大凉南端的县主,鲜少人愿意成为这御赐的侍女。因为一旦成为了,也就意味着她们要远离繁沃京城,远赴千里之外的陌生城镇。因此,这人选之事看似简单,却是极有猫腻。
她压下心中心思,淡淡扫了一眼含韵,这才看向涟舟:“你呢?”
“回县主,奴婢曾在尚衣局当差。”涟舟颔首道,捧着朝仪首饰,丝毫未动,“奴婢们为县主更衣试身。”
拉起屏风,乔婉清与冰灯耳语几句,冰灯遂出外守着去了。乔婉清站起身来,看着她们为她穿衣量度,轻启唇道:“既到了这里来,就莫要再一幅愁委屈模样。若是觉得委屈,便径直回去罢,我这儿倒是不缺人用。”
涟舟手中动作一顿,瞬间又面色如常,而含韵则偷偷看了一眼涟舟,脸上笑容不变。
…
入夜,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巍峨大气的皇宫之内,舞姬蹁跹摇曳,歌姬轻弹慢唱,宫女穿梭席间。东北战事已平,今日凉皇特地在宫中设下庆功宴,宴请文武百官。
宗政南灏引尽杯中最后一滴酒,眼神迷离,向着座上明黄身影恍惚胡言乱语:“陛下…臣不胜酒力,先醒酒去!”说罢也不待皇上应允,他自起身摇摇晃晃地往外而去,末了往殿侧不经意地一瞥。
“她当了县主,还有了封号?”宗政南灏侧坐在荷花池旁,一手撑膝,一手把玩着不知从哪里捡来的鹅卵石。他今日着紫棠色祥云飞鹤绣金边长袍,束白玉嵌宝蓝北海珠石冠,衬得月光下的他清冷逸尘。
顾靖玮方跟了他出来,便是看到这样的景象,离他几步远也能看到他紧抿的嘴唇,显然他心情不佳,无奈道:“你就非要坐在地上?”
“你明知这意味着什么,”宗政南灏将手中的鹅卵石狠狠地往水中砸去,转头看着顾靖玮,“我叫你找她合作不是为了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上。”
“是她自己要求的,我也是无奈之举,”顾靖玮忽然沉下声音来,“且当时陛下只应承我给予她县主一位,半点未提赐封号之事,更没想到会有这厚赏。这并非我意料当中。”
“依你所说,有人在推波助澜,就是想让她出尽风头?!”宗政南灏眉间一跳,眼前仿佛看见那娇小的身影正立在月色中庭。
“我猜想,定是在我之后有人也向陛下进了言,而且这个人必定在朝中举足轻重。如果真的是居心叵测,那么...”顾靖玮没有说完,眸色中映满了池中水光。
宗政南灏这下却是更头疼了,就怕这小妮子身在险中不知险啊。
湖边草丛忽然传来细碎声响,顾靖玮心下一凛,佯怒摔袖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