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李商隐《无题六首其三》

少年自幼骨骼清奇,异于常人,但是那面相却是堪比夜叉般丑陋无比,无父无母,举目无亲,在这落溪城里一直以打杂为生,受尽百般凌辱与责打,偶有好心人请他做些苦力,却也要求其佩戴面纱遮住那张吓人的容颜。少年想,大概这是上天赐予的命数吧,如果无力反抗,就安然受命,毕竟,在得到的同时,注定要失去一些东西······谁也不曾了解,少年那只神奇的右手,竟可以描绘世间万物,万物精气尽数呈现于笔端,如诗如画,如魔如神······

少年十六岁那年,落溪城来了个俊俏的画师,据说是宫廷里的御用画师,来这落溪城寻找传说中的墨圣,少年远远见过那画师一面,真真是美丽不可方物,浑身的贵气,想必御前的人都是这样的落落大方,举手投足之间尽是风雅与威严。少年看得有些痴了,哪怕只是模糊的轮廓,却已足够少年魂牵梦萦了许久,许久······少年想,这样的人物,大概是自己永远也触碰不到的吧······

又是一个月圆夜,少年爬上山顶赏月,戴着面纱,掩住丑陋吓人的面貌,只随身带着一壶清茶,两个杯盏,一卷画纸,一笔狼毫以及散发着清香的墨与砚台,少年清贫,却仍舍得买上好的笔墨纸砚,无端惹来嘲笑与非议,不过,少年并不在乎,少年心想,我要的,只是这一方天地,何必执着于妄言?少年品茶挥墨,下笔如神,月色亦为那画中山水添上一抹娇羞,像是在惭愧自己不及的光泽。少年有些入神,没有发现这向来的一方世界,有人在悄悄潜入,慢慢渗透······

“好画!真真是绝来此笔啊!仁兄莫不就是我要找的的那个人?“来人一袭白衣,沐着月光缓缓来行,眼中的惊喜却怎么也藏不住。他看着眼前的蒙面少年,布满补丁的衣裳仿佛在诉说着沧桑,眼角流露出的神采足以光明月夜,他轻轻地近前,像是怕惊扰了这出尘的仙人。”可愿随我回宫?我许你荣华加身,一世富贵,唯愿你青笔常挥,留的住这世间万千美物。“少年愣了会神,方才反应过来,见是那日的画师,有些不知所措,就像是一直被藏起来的疤痕被当众掀开了一般,有些羞惭,平日梦里的污秽一下子形影无存。”我······我不是······“话未说出,他已经了然接到“莫过谦虚,仁兄的画作,入得了我的眼,自然是上品之作,想必这画技亦不会拙劣到哪里去的。既然有缘相识,何不继续相知?”

少年红着脸答应,却始终不曾揭开面纱,也许,那是少年最后的防线······

少年问画师,你苦苦追寻的,究竟是何物?画师答,世间凡是美丽的东西,皆是我所追寻的。画师意气风发的笑着,未曾发觉身边少年暗淡的神色。一路北行,二人谈笑风生,恍若知己,只是少年知道,恐怕还是介意的吧,介意他的眼光,介意他的厌弃,怕这丑陋的容貌,惹来深深的嫌恶,平生第一次,少年自卑得想,要是,能有一副好相貌的话,也许,就不必这般掩面示人了吧。少年愈发温柔,画作愈发灵动,只是,为了他能一绽笑颜,如若这是你的梦想,哪怕被囚禁了翅膀,也愿意为了你放弃飞翔······

深宫内院,这是世人皆向往的繁华富贵之乡,但唯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能体会,那繁华开尽之后的苍凉。少年日复一日地作画,只为了能够见他一面,也不知为何,自进宫以来,与画师见面越来越少,相思入骨,彻夜难眠,一腔相思化作满腹柔情,尽数倾洒于笔端,画纸上双蝶起舞,柳树下却形单影只,少年心想,即便得到了荣华又怎样?对你而言,我不过是个画师罢了,也终究,只是个画师罢了······他不曾透露过身世,但凡有些脑子的也能够猜到,只是少年心想,哪怕自欺欺人一日,也好过幻境破灭的痛感啊······

少年十八岁那年,天子16岁生辰,画师深夜来至,满身疲惫与风霜,少年忙迎进屋内,温柔地替他擦拭沾了露水的乌发,“天子生辰,君可愿献上一副绝世佳作?还有一个月,可好好琢磨一下。”他笑着,嘴角却是冰冷,不知想起了什么,也就未曾发觉,少年决绝的神色······

【我这一生,只有这一次化茧成蝶的机会,一瞬间,便要耗费我毕生的精力,但是我不曾后悔,因为,我要送给你一副独一无二的画作,一个囊括了世间万物之精髓的梦想,如果这是你所想要的,哪怕是死亡,亦不足为惧······如果能记住的话,还是希望你不要忘记,你生命里,曾经有一个人,为了你的梦,成全了生死······还是······忘了我吧,画师而已,总还会有更好的······】

他生辰前夜,做了一个梦,也许是梦吧,梦里有个满身补丁的人,却是一身仙气,他背对着自己挥毫作画,山间日月仿佛暗淡了颜色,唯有那个人,美丽胜过世间万物。良久,似是落笔,那个人转身献画,容貌清绝,胜过了日月光辉,他看得有些呆了,原来,这就是你的容貌,这般美艳灵动,待想近前,却发现那个人的身影渐渐淡化,落花满地,唯有一只蝴蝶翩然起舞,画卷散开,竟像是布满了整个梦境·······

他挣扎着醒来,眼角全是冰冷的泪,顾不得礼节,飞身去少年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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