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后世的误会不同,严嵩其实是一个儒家修养颇为深厚的人,也没有确凿可靠的证据证明他耽于享乐,严世蕃却不同,这绝对是一个追求享受的妙人,不过在夏言的威权压迫下,此刻的严世蕃却也不敢张扬,和李彦直见面的地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四合院,院里陈设无多,不过是两株珊瑚作点缀,一方翡翠作屏风,旁边伺候着三四个美少年为奴,七八个美少女为婢,严世蕃因脖子短,脑袋又肥,躺在长椅上,就像一口布袋包着一堆脂肪堆在那里,而这堆脂肪上又叠着一个肉球。
他老子怎么生他出来的?
这就是严世蕃给李彦直的第一印象!
不过当镶嵌在肉球上的那只眼睛----他只有一只眼睛----扫过来时,那精光让李彦直赶紧收起了小觑之心,含笑行了一礼,口称公子。
严世蕃斜着脑袋,将李彦直上下打量,忽然笑道:“好俊!可惜刚硬了些。”
旁边蒋逸凡一听暗中咬牙切齿:“这小子把三公子当娈童之辈么!”
李彦直眼中怒色一闪,却不掩饰,愠道:“姓严的,你当姓李的是什么人!我不因皮囊不敬你,你竟敢以色相轻我!”
宰相门房七品官,何况是阁老的公子?更何况严家这个公子又与寻常官宦人家的公子不同,他可是乃父严嵩的级智囊啊!因此严世蕃在官场上的地位甚是特殊,严府的下人见这个小小举人竟敢如此大胆,都出声痛斥!
严世蕃一呆,随即笑道:“听说你打过山贼,还打过海贼!果然有几分气魄!”竟然站起来行礼相迎,道:“方才是我唐突了,还请李兄不要见怪。”这才喝退下人,二人进屋内叙话。严世蕃转着拇指上的宝石扳指。笑道:“胡夷的东西,就是笨重!这玩意儿也就是拿来玩儿,我们抓笔写字的。用它不上。”
李彦直却道:“扳指自夏商便有,为我华夏祖宗所传承,非胡夷才用的外来之物。文武两道,不可偏废。”
严世蕃从墙上取下一把倭刀来,正是风启留在这里地那一把:“那倭刀呢?”
“倭刀或出于大唐之陌刀而有所变化,失之中华,存之四夷而已。我朝太祖之武风,不承宋而承唐,我辈取大唐遗留于海外之物,正和太祖本意。”李彦直道:“夷夏当防。过分拘泥,则易有失。”
严世蕃冷笑道:“舍本就末,不事耕读而逐蝇头之利,这也是洪武皇帝所教?”
李彦直道:“国初百废待兴。举国饥荒待哺,自当以农为重。”
严世蕃问:“那如今呢?”
李彦直道:“如今仍当以农为重,但商业也无须如国初那般管制得太严。商之与农,其实可以并兴。小弟与八闽诸商家在尤溪以商贸取得泰西良种,曰番麦,曰番薯,曰马铃薯,皆高产耐旱之物,去年与今岁的灾荒,闽省赖此而活不下十万!”
严世蕃大笑道:“听你这么说来。你做生意倒像是在做好事了。”
李彦直脸上没什么表情,却毫无刻意谦逊之意。就道:“我本来就是在做好事!若我只是为自己时,在家老老实实做个田舍翁就是了,何必还万里迢迢跑到北京来自找苦吃?”
严世蕃又是一怔,好像是没想到李彦直会这么不谦虚,但眼睛中所流露出来的却是赞赏:“好!看来你和那些口是心非地家伙不大一样。对我胃口,对我胃口!”
李彦直道:“既然如此,那严兄能否助小弟一臂之力?”
严世蕃一笑,挥手清空了内屋。这才道:“那要看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好处?”李彦直道:“严兄既赞赏我是在做好事。还要问我拿好处?”
严世蕃笑道:“你做你的好事,我拿我的好处。有何不可?我今天肯见你,不是来跟你讲仁义的,是来跟你谈买卖的。”
李彦直问:“什么买卖?谁买?谁卖?买卖什么?”
严世蕃说:“我卖,你买!我卖平安!你买平安!”
李彦直听到这里忽然大笑起来,屋外蒋逸凡以及严加的管家听见,暗中纳罕,严世蕃却有不悦之色:“你笑什么!”
李彦直笑道:“你这是在敲诈!”
严世蕃冷笑道:“就算是敲诈又怎么样!我老子是当朝阁老,你小子又有把柄落在我手里!我就算敲诈你,你也得老老实实地听话!”
李彦直半点也不显得气,半点也不显得急,却道:“听说夏阁老重新入阁之后,辅就不是严相爷了。”
“那又怎么样!”严世蕃淡淡道:“现在我和你谈的,不是谁权力大谁权力小的问题,我现在只是告诉你,我严东楼一句话就能捏死你!所以你必须听我的!”
李彦直好像没听明白严世蕃的话,却站了起来,在屋内踱步,一边踱步一边道:“小弟虽然远在东南边陲,可对朝廷地事也略有耳闻。眼下朝廷是内忧大于外患,外患之中,西北蒙古重于东南倭寇。其实蒙古之患,未必真烈于倭寇,但本朝以驱逐鞑虏定天下,则国防之事,必注定会以蒙古为第一劲敌!当今天子,嗯,我虽然还没觐见过,但从历次大事的动向看来,应该也不是一位真正愿意大动干戈的皇帝。严相爷我也尚未拜见过,不过从夏辅重新入阁之前的种种施政看,严相爷怕也是喜静不喜动。然而夹在当今天子与严相爷之间地夏辅,却是在大动而特动!而且是内外皆动!”
严世蕃冷冷道:“当朝天子,内阁宰相,不是你有资格议论的!”
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