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温泉北岸,一大片早开的桃花沐浴在清冷如银的月光中,宛如一个绯色的梦。当萧玄胤抱着夏云岚走进这个梦时,夏云岚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脑海里隐隐浮现出前世的记忆,欲待回想,却又仿佛什么都已忘记。清风徐徐,吹得夏云岚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正半卧在一处高高的桃树枝上,而萧玄胤,则近在咫尺地护在她身边。已经习惯了与萧玄胤的近距离接触,她还是不太自在地微微别转了头,尽量不去看他。他说得不错,今夜的梦一定不会令你失望……此时,此刻,桃花,月影,清风,水雾……所有的一切都很完美,像梦一般完美。很少有这样的时刻,能令她忘记一切,忘记防备,忘记血腥,忘记所有不愉快的回忆,全心全意地去感受自然与生命的纯真美好。若人生到此刻戛然而止,大概也不失为幸福的终结吧……不知为何,这样的时刻竟会令她想到死亡?她自嘲地轻轻笑了一下,又轻轻叹了口气。手抚一枝花枝,静看夜月流转。忽然,一个清朗的声音自温泉方向传来,打破了夜的宁静:“祁王携佳人远道而来,本座未曾远迎,失礼失礼——”声音刚发出时尚且离得极远,落下时已近在耳畔。夏云岚吓了一跳,差点儿从桃枝上掉下来。幸亏萧玄胤揽紧了她的腰,方将她重新扶稳。在人家的地盘上偷看风景被主人发现,一般人无论如何要表达些惭愧的意思,萧玄胤却声色不动、淡若无事地道:“逍遥王客气。”“我逍遥王府的规矩,祁王想必清楚?”清朗的声音笑得客气,话里的意思显然并不客气。夏云岚顺着声音望去,但见丈余外的桃花枝上,一个身着青衫的男子手持竹箫翩然而立,年纪约摸四十开外,面容已然并不年轻,却依然清明俊朗。其卓然不群的风度,更非大多数年轻人可比。萧玄胤并不朝那人望上一眼,只淡淡答道:“清楚。”“什么规矩?”见两人如同打哑谜一般,夏云岚忍不住坐直了身子,靠在桃花枝上好奇地问道。那逍遥王原本一直将目光注视着萧玄胤,听得夏云岚一问,这才将目光投在她脸上,微微笑道:“这位姑娘好像不是本地人?”夏云岚正待答话,萧玄胤突然不耐烦地道:“逍遥王看上什么东西,尽可随便来拿!何必多说废话?”什么叫“看上什么东西,尽可随便来拿”?夏云岚不解地瞪大了眼睛。“呵呵,这位姑娘,”逍遥王风度翩翩地没有理会萧玄胤的无礼,接着向夏云岚解释道:“本府的规矩是,来我谷中者,须备礼物一件。倘若本座对礼物不满意,则在来者身上另行挑选一件。”“哦……”夏云岚微微侧头笑道:“倘若来者身上并无贵重好玩之物,你挑来挑去总挑不到满意的东西怎么办?”“呵呵,不会的。”月光下,逍遥王笑得诡异:“本座很喜欢用人的手臂做花肥,如果没有手臂,腿脚也无妨。”夏云岚抽了抽嘴角,咂舌道:“你有这个爱好,果然不用愁挑不到满意的东西……”“那是自然。”逍遥王得意地昂了昂头,好像对夏云岚的话十分受用。月光清,桃花媚,夏云岚却突然没有了赏玩的心情。谁知道在那轻红淡粉的桃花树下,埋藏着多少人的手脚?她虽不怕那些东西,却也不太喜欢和那些东西待在一起。“你喜欢王爷身上什么东西,尽管挑便是。”夏云岚指了指身边的萧玄胤,大大方方地道:“王爷既然清楚贵府的规矩,想必准备了比手脚好玩的东西,你挑完了我们好回去。”“姑娘痛快。”逍遥王赞赏地投给夏云岚一个俊雅的笑,目光再次转向萧玄胤:“不知祁王此来,为本座准备了什么厚礼?”萧玄胤果然有备而来,一挥手将三件东西丢向逍遥王。逍遥王一一接住。夏云岚打眼看去,见是一壶酒,一副碑贴,一卷画轴。“二百年的天香醉和春……”逍遥王低头闻了一下酒,唇边露出满意的笑,又略略扫了眼碑贴和画轴,“六百年前号称‘一字千金’书圣元昭诩的《三叠泉游记》,五百年前被称为‘妙笔一绝’画圣轩辕炆的《采蘋仕女图》……果然都是千金难得的珍品。知我者,祁王也!”逍遥王朗声大笑,夏云岚的心忽然在逍遥王的笑声里生出一丝异样。千金之物,前世里她见过不少。那些指定要她去杀人的人,一掷万金者亦不在少数。可身边的这个男子,只不过要带她来看看月下的桃花,便不惜拿千金之物赠人。这份情,她究竟还还不是还?思想之间,听得萧玄胤浑不在意地道:“人称逍遥王书酒画三痴,本王今夜携王妃来游,自需投君所好,略备薄礼。”“王妃?”逍遥王止了笑,认真地看了看夏云岚:“这位姑娘便是死而复生的将军嫡女、祁王正妃?”萧玄胤不满地皱了皱眉头:“既知王妃身份,怎能再称姑娘?”夏云岚倒不曾注意到逍遥王对自己的称呼,如今听萧玄胤一说,不觉有点儿哑然失笑。不过一个称呼而已,身边的男子对千金视之如无物,何以偏偏对一个称呼如此在意?“呵呵,祁王妃……”逍遥王改了称呼,看着夏云岚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夏云岚摸不透逍遥王目光中的意思,只礼貌地笑道:“你说要一件礼物,如今王爷给了你三件,你且挑上一件,另外两件待我们下次来时再送给你。”逍遥王没有回答夏云岚的话,却突然将三件礼物抛回给萧玄胤。萧玄胤微微一怔,伸手去接礼物之时,一阵疾风掠过身边,逍遥王忽然将夏云岚抓在手里,瞬间退开数丈。“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