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希望他能多出来走走,且散散心。

面前的青年略一思索,便含笑着点头,答应了下来,“好。”

纪康平松了口气,想到惜翠,又看了一眼他面色。

他今日穿着件玉色的衣袍,石青色的鹤氅,脑后绑着杏色莲花暗纹发带,手腕上戴着串莹白色的佛珠,单站在那儿,便是宝蕴光含,fēng_liú蕴藉。

无怪乎,京中人都称呼他为小菩萨。

而如今,他如玉的脸上依旧如菩提萨埵像一般温顺和煦,似乎弟妹的重病并未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他看上去依旧疏朗沉静。

各人都有各人的活法,或许檀奴与弟妹间夫妻情分本就淡薄一些,纪康平心下轻叹。

酒宴中,觥筹交错,灯影摇落。

主人请了乐伎与舞姬来助兴,笙箫阵阵,那场中的舞姬随之旋身摆腰,雪足踏出舞步,细软的腰肢摇晃,裙裳划出柔美而有力的弧线,纤细的脚踝上,丰润的手臂上,各色的铃铛和钗环叮当响,似乎下一秒就要伴着幽香坠入杯中。

卫檀生端坐着,看着裙裳、灯影与金铃摇动,也能微笑着附和两句。

一曲舞毕,舞姬面上微红,汗水顺着白皙的脸往下落。

望着她健康丰润的四肢,他忽而又想到了躺在床上的她,想到了他临走前看到那一眼,她被褥中垂落出的手臂,像半截枯梅,死气沉沉。

青年蓦地捏紧了酒杯,心中像是被什么重重地击打了一瞬,泛起一阵刀割似地疼痛,疼得他指尖一直在颤。

舞乐无疑是美的,比她美多了。

看着她病重的模样,他第一次畏惧死亡,如此贪恋生机。

窗外又飘起了雪,室内的灯光漏出了些许,映照着如絮的白雪在黑夜中旋转腾飞。

烟花“砰”地照亮了夜空,落下无数星子。

可是看着眼前的声色犬马,皮肉白骨,他突然很想回去,回去轻嗅她发间苦涩的药味儿,那些尘世的美,那些鲜活都不如她。

青年眼睫茫然地眨了眨,心中像是缺了块什么,风一吹都在生生地疼。

猛然间,他突然明白过来,他畏惧的从来不是她,厌弃的也不是她苟延残喘着的模样。

毕竟,他何曾惧怕过死亡本身,他曾经日日夜夜修持白骨观,对着尸身观想修行。

他害怕的只是她会死。

只要一想到她会死,她会离开他,他便再也无法忍受继续待在那儿。

他厌弃的是,束手无措,眼睁睁看着她离开却毫无办法的自己。

一瞬间,他想要回去,立即赶回去。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喧闹的宴席上突然匆匆赶来一个小厮,他目光急急地扫了一圈,落在了他与纪康平身上,忙躬身行礼。

“郎君,”小厮附在他耳畔,轻声说,“府里来消息了,娘子快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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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快死了。

惜翠昏沉地想。

她见到了妙有、见到了吴氏夫妻俩,见到了吴怀翡、见到了卫杨氏和卫宗林、见到了孙氏黄氏、喜儿和书桃,却唯独没有看到卫檀生那小变态。

她听到卫杨氏在催促,有丫鬟慌忙回答,“已经去请郎君了”

接下来的,惜翠也听不清楚了,她好像看见了系统那团白光,看到了高楼大厦,渐渐地定格在了一处小小的民居里,窗户上倒映着吊灯温暖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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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行驶到一半的时候,偏偏坏在了路上。

他好像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了,茫然地打起车帘,行走在冰冷的寒夜里,将纪康平的呼喊声抛在了脑后。

他走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渐渐地跑了起来,朝着卫府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去。

昨日下了一场冬雨,地上满是湿滑的泥渍与雪水,雪水钻入了鞋履中,冻得他脚尖僵硬。

耳畔掠过刀割般的呼啸北风,他幼时被打折的左腿,又开始疼了。

他的跛足其实平常掩藏得很好,好到他甚至忘记自己是个跛足。

左脚与右脚一深一浅地踩入雪水中,钻心刺骨的疼。

他想要看看她,他多想看看她。

翠翠,等我。

等我。

青年恐慌地无声哀求,通红的眼眶已有泪水滴滴地往下落。

他终于支撑不住,摔倒在了地上,泥与雪沾满了衣摆,结实的冰凌划破了手掌,他茫然不觉痛地站起身,继续跌跌撞撞地向前。

卫檀生好像看到了他第一次见到翠翠的时候,他刚醒来,稀疏的树影下,正对上她笑着说,“诶!你醒啦?!”

他想看看她。

他终于赶到了卫府大门前。

卫府静悄悄的,像是隐藏在暗夜中的兽口,但府内的灯光却温暖如白昼。

他刚要提步上前,身后却传来“砰”!“砰”!两声。

他抬头看去,远处人家接二连三的烟花在夜色中升空,绽开。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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