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气更大了,眼睛里都瞪出血丝来:“没听见吗?都给我滚!我爹还是大同的父母官,你们如此放肆,是想挨板子吗?!”
朱成钧身边马上有人嘀咕:“不要脸,还好意思出来耍衙内的威风。”
因为李衙内这两声怒吼,本来情绪还比较稳定的百姓们有点骚动起来,几个胆大些的汉子都向着他怒目而视。
“想造反吗你们——?!”
“振儿,你快回来。”从大门里又跑出一个穿着丁香色褙子的妇人来,妇人声音焦急,身后跟着个梳双髻的小丫头。
衙内李振闻声转头,怔了一下:“娘,你怎么来了?快回去吧,别叫这些庶民冲撞了你。”
妇人伸手拉他:“你也快回去,别惹事了,还嫌你爹不够烦吗?”
李振不愿意走,但妇人十分坚持,两番拉扯之后,终于还是把他拉走了。小丫头在后面急急把门关起。
两扇大门将要合拢之际,忽然里面又传出一声怒叫,跟着一个红肚兜被大力扔了出来。
原来李振先前冲出来时,不知怎么弄的,被肚兜带子勾到了靴子上,他生着气没留神,直到走动时才发现。
这一幕百姓们看得清清楚楚,纷纷嘲笑起来。
这嘲笑声太大了,且久久不曾止歇,以至于困坐后衙的李蔚之都仿佛听见了。
他不知道这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真的,只觉得本已沉到谷底的心咚地又往下一沉,沉到了深不见底的地方去。
不过一天,他从天到地,回想从前,竟然已恍然如梦。
李蔚之已经想不起来之前是怎么会有要踩着代王府上去的雄心壮志了,他只剩下对自己的满心责备:他是昏了头吗?为什么要生出这种贪心来?
这一步迈得太大,导致他跌得也很惨,连七品官位都保不住了。
代王府不会就此罢手的,御史们参奏他的奏章说不定已经写好,免官去职是最基本的惩罚,抄没家产发配边关祸及家人都不是不可能——
李蔚之的思绪顿了一顿,因为看见妻子和儿子走了进来,儿子一脸掩饰不住的怒气。
李蔚之回了神,训了他一句:“你跑出去干什么?跟百姓吵嘴有什么用。”
“爹,你不知道他们多过分!”李蔚之气得满脸通红,又热,仓促间找不到扇子,只得抹了把脸上的汗,一边抱怨道,“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都往门口扔,还扔个没完,这么打爹的脸,爹能忍,我可忍不了了!爹,喊衙役们来,拉倒几个闹得最凶的打几十板子,他们就老实了。”
他没意识到把这种事说出来其实就是对父亲的羞辱,而李蔚之也无法启齿,只能任由脸颊火辣辣地,同时头疼地按住了眉心:“你这是还嫌不够乱吗?真照你说的做,激起民乱,我们一家三口的命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了。”
李振不服气道:“哪有那么严重?庶民而已,我看他们不敢。”
一个庶民如蚁,但百个千个庶民聚到一起就如虎啊!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
李蔚之头疼欲裂,但这疼又让他从未有过的清醒,他有一点空茫地想,若是之前就有这份理智,他何至于此呢。
可惜,晚了。
更可惜,他的儿子还这样天真,读了十多年书,连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都没读懂。
而他没有空教他了,多年辛苦攒下的家产还可能因他的一时糊涂而全部抄没。
“爹,爹?”
李振连叫了两声,见李蔚之都没理他,只是出神,脸色灰败中又带着点说不出来的让他觉得可怕的感觉,他终于服软了,“爹,我听你的,我不出去了还不行吗?他们要闹,由他们闹去吧。”
李蔚之仍旧心不在焉:“……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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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大门外,朱成钧的热闹看得差不多了,终于愿意拔腿走了。
但他还不想回府,想了片刻,有了新主意,向展见星道:“去你家,我帮你卖馒头。”
展见星无语:“不用,这会儿早该卖完了。”
“去看看嘛。”朱成钧辨认一下方向,直接抬步走了。
展见星拧不过他,只好追上去。
展家的日子如今宽绰了不少,省掉展见星的一部分嚼用对家计是个很大助益,在展见星的劝说下,徐氏渐渐也不绷得那么紧了,从前每天要做三十笼馒头,如今减少到了二十笼,每天早早就能卖完,徐氏有了时间休息,人要轻松多了。
不过,今天有点例外,因为李蔚之倒台的消息传扬开来,百姓们早饭都没空吃了,纷纷赶去县衙观望,这连带波及到了馒头铺的生意上,到了巳中,还有几个馒头没有卖完。
展见星几人到的时候,徐氏正坐在笼屉后,一边看摊,一边剥葱。
她做生意的人,时刻要关注着来往行人,一下就看见了展见星,顿时满面是笑:“星儿,怎么这时回来了?”
跟着看见了朱成钧,忙又站起来,向他陪笑招呼。
朱成钧点点头,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