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烟照例是不能与大军一同驻扎的,虽然在路上其实是同行,但到了驿站就要避嫌,因此她和沈墨白被罗靖派人先送进了京城,住进了城中的驿站。
碧烟这些日子几乎没能见到罗靖。那天在吴城,罗靖和沈墨白在室中翻云覆雨之时,她和碧泉都在门外。碧泉从头至尾没有任何表情,她却生生把自己掌心掐出了血来。是,她自己明白,罗靖建了军功,将来必然是要做官的,不管她侍侯罗靖多少年,将来至多也只是个做妾的命。但是上面压着她的如果是正房夫人,她认命,可现在,却是不知从哪里杀出个男人来,竟然就勾引了罗靖,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本朝好男风的官员不是没有,但大家都视为歪门邪道,纵然有人在家里养个把男宠,也是偷偷摸摸的,男宠的地位根本等同于一个丫头,连上桌面的资格也没有。就是她的哥哥在罗靖身边,对外也只说是侍卫,名声才好听。可是罗靖现在这样子——公然把沈墨白留在身边,行程中还特别照顾,这简直是坏了规矩。这口气越憋越久,她也就越发的恨沈墨白。再看沈墨白从马车上下,那有些别扭的走路姿势,这一口气,就生生噎在胸口,几乎将她憋炸。
碧泉是遵罗靖的吩咐,送他们先来驿站安顿。看碧烟在沈墨白背后咬牙切齿的模样,他暗暗叹了口气,缓缓道:“安心在这里先住下,不要胡思乱想。爷是念旧情的人,你尽心服侍是正经。”
碧烟咬着牙道:“这半路杀出来的魔障,爷怎么就看上了!”
碧泉嘘了一声,道:“别提魔障这两个字,爷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何况,我听大帅身边左将军的口风,等回了京,皇上封赏完了,就要张罗着为爷提亲。爷并没有反对的意思,可见也只是一时新鲜罢了。”
碧烟对罗靖成亲的事倒是十分上心,连忙道:“大帅要提哪家的姑娘?脾性如何?”若是罗靖娶了个不容人的,她的日子可就不好过。
碧泉摇头道:“这还不知,想来大帅此时也没有准主意。若有消息,我自然先告诉你。这些日子你不要闹什么别扭,若有机会,我就劝爷过来。”
碧泉的话说得并不十分准,因为丁兰察这会已经有了提亲的准主意。前来驿站拜访的官员里,有一位新任的府道丁兰清,算是他的远房本家,只是丁兰察长年在外征战,此人又是外官,因此许久不曾往来。近来丁兰清因官声不错,升任荆州府道,上任前先进京来述职,谁想就恰好遇到丁兰察大军凯旋,自然要来叙旧。谈话中间说起,丁兰清有个女儿丁惠,今年一十九岁,容貌是十分出众,女工针指尽来得,也识文断字,丁兰清有心择个好人家,只因他做官的地方多是豪门大族,看不上他的区区县令,因此直延到如今尚未许人。论起这女儿,极小时候丁兰察也是见过的,记得生得眉清目秀,也十分伶俐,且又是自己本家知根知底,现下又升了府道,丁兰察心思一动,就稍稍露了点提亲的口风,且不对罗靖说破,只借故叫了他进来。丁兰清亲见罗靖一表人材,又听说是青年将军,此次立了大大的军功,那自然封赏是指日可待,何况还有丁兰察的人情在,当下就满口答应了。只因姑娘随着母亲还在原任之地,也得丁兰清回去说一声儿,因此一应下聘之事,且都待春天再说。
罗靖是全然不知此事,正和左穆商量着在京城寻人的事。要寻的人自然就是左穆在钱塘时打听的那青梅竹马的邻女。虽是知道了人到了京城,但因左穆跟着丁兰察在青州,始终不得机会,现下回了京城,这心事便急得耐不住了。丁兰察这几日应付往来官员尚且不暇,左穆也不敢在这时去打扰他,只得来跟罗靖商量。罗靖罕见他遇事猴急成这样,忍不住好笑,悄悄的派碧泉去找了韩阑,托他在京城内打探,左穆这才稍稍安心。罗靖看他这副样子,忍不住便打趣他道:“看左将军急成这副模样,想是人一寻到,我们便有喜酒喝了?”
左穆微窘,不假思索便道:“罗兄不要打趣小弟,倒是我们先要打点给将军的贺礼才是。”
罗靖一怔:“什么贺礼?”
左穆看着他笑道:“怎么罗兄还不知道?大帅已经给罗兄提亲了。昨日特地叫罗兄去商量驻防之事,就是去见未来泰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