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星君赶紧伏地:“小臣不敢。”

“起来罢,”天帝直起身来,踱到书案前面,双手背负,眼睛微微眯了一下,问道:“你见到山圣了?”

“是的,陛下。”杜衡星君颤颤悠悠的起来。

“如何?”

“陛下问的是哪一方面?”

“任何方面,比如……”天帝顿了顿,忽然轻描淡写的道:“孤和她,哪个更像神?”

杜衡星君还没站稳吓得又扑通跪了下去,两股战战:“小臣、小臣……”

完了,这双膝盖看来是没法要了,膝盖还是小事,要是小命没有了,那可就真的完了。

“你抖什么?嗯?”

“我……不不不,小臣、小臣没有抖。”杜衡星君抖如筛糠,说道:“自然是陛下更像神了,不,陛下就是神。山圣……啊不,是昆……她就是一个偏安一隅的老不死而已。”

天帝把玩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咂摸了一句:“老不死?”

“是,陛下。”杜衡舒了口气,扭扭屁股把裆间那股尿意憋了回去。

“可孤……”天帝冷笑了一声,厉声诘问道:“孤是会死的。所有神、仙,最后都会死,孤的父王和母亲都死了,为什么只有她不死?为什么她能够与天地同寿?她也就算了,为什么连那个妖物也……连一个妖物也比孤高贵吗?!”

“孤掌管三界,所有神仙都对孤俯首称臣,她算什么?孤才是真正的神明!”

杜衡面如死灰,心也如死灰,再这么受刺激下去,自己还不如死了算了。

他把头重重一磕,干脆伏在地上不起来了。

静静地等天帝发完疯,杜衡星君又听见他平静如往常的声音:“你见到她的时候,发现什么异样没有?比如说,身边有没有什么别的人或者宠物?又或者她有没有经常将视线落在哪个地方?像不像心有牵挂的样子?”

杜衡心说:天帝这到底是闹的哪出?一会发疯,一会又问人是不是心有牵挂,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果然君心难测,人家山圣没招他没惹他的,自己还为了保命骂了对方一句。

不过山圣既然与天地同寿,那么会不会又听见他说的话了,于是又默默的在心里补了一句:山圣见谅、见谅,这句话做不得数的啊。

杜衡星君又磕了一个头,把见到的每一个东西,昆仑和他说的每一句话、包括耳背时问的一大堆废话,还有昆仑的侍从孟召重,都一一禀报上去,说的时候尽量不带一丝主观感情,比如孟召重那条白龙真的很漂亮,比如山圣看起来就像是真正的神明,比如山圣那么简朴天帝你为啥这么奢侈,这些他通通憋在心里,免得天帝又发了疯。

里衣来回湿了三四次,杜衡星君才被放回百花谷,当下决定闭门不出,争取在天庭的存在感能够刷成负数。

——天帝还惦记着我呐。

天帝蓦然色变,转身出了殿门。

“陛下!”候在门口的卷帘将军跟了上去。

“别跟着孤。”

天帝没有叫来九条龙拉着的帝辇,而是直接驾云飞往了三十二重天,在一间幽僻静雅的宫殿前停了下来,殿前种满了车前子,耳边还有不知哪里传来的丝竹管弦之声。

殿门忽然自己缓缓打开了。

天帝心下安宁了许多,径直走了进去。

进去首先是一道长长的游廊,底下是碧青的水,水底种着风荷,纷纷盎然地抬起头,瞧着这位一千年便来造次一次的天帝,然后唧唧啾啾的讨论起来。

“他过来了,这是谁这是谁?”还很年轻的小荷问。

老荷答道:“这就是天帝,住在我们下面三重天的地方。”

小荷对另一个小荷说:“哎呀天帝?小九,你听到没有?那是天帝,是天帝!”

另一个小荷:“天帝天帝,那是什么?是什么?”

“不要闹了,等他进来你们再讨论。”空气中传来一道女声,轻缓地、像是在笑:“不然他要把你们带下二十九重天蒸荷叶肉吃哦。”

“荷叶肉荷叶肉荷叶肉,我们不要!不要!”

“那还不乖乖闭嘴?”

叽叽喳喳的荷花池立刻安静下来,天帝挑挑眉,笑道:“阿央,无妨的,由着她们闹吧。我在哪里都憋闷着,到你这儿才能放松一下。”

“放心,孤不会把你们摘下来当荷叶肉吃的,”他转头对着荷花池,语气算得上是和善了:“孤是天帝,天帝呢,就是掌管三界的人,你们也得归我管,我说不让人摘你们做荷叶肉,就没有人敢摘下你们。”

“绛楚仙子也不行吗?”

“阿央吗?”天帝看了看游廊尽头的殿门,依稀能看见一道倩丽的人影,笑道:“她啊,孤可做不得主。为了你们得罪她,孤岂非是得不偿失?”

荷花池再次安静下来。

“阿俊,你要在外头耽搁到几时,茶凉了。”姜央道。

☆、第5章 楚茨

“怎么了?还是因为那件往事而不高兴?”晶剔的玉质小桌上摆了一套白瓷茶具,茶水正冒出“咕嘟咕嘟”的响声,姜央手指细长,捏起一只小杯递给天帝,然后不紧不慢地问道。

天帝与她相对而坐,闻言抬了抬眼,接过清茶,在杯沿轻轻吹了一下,抿了抿,却不接话。

姜央似是习惯了,也不恼,嘴角微勾,继续摆弄她那一套宝贝,煮茶、泡茶,再请天帝喝茶,殿前的帷幔被风吹过来吹过去,殿外的荷花池又唧唧啾啾起来,而丝竹之声却仿佛更加悦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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