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练神色淡然,手指在温润细腻的茶盏上摩挲着:“既然你还记得当日之言,那么就做这件事吧,算是你谢我,如何?”

“昨晚小骨说的话……”白子画脸上的血色霎时退得一干二净,喃喃道:“你,你都知道了?”

秋练停了片刻,见白子画低头不开口,她也不恼,轻笑一声:“好,就算我没有这个面子。那她呢,当日在海上时,你以为她必死,抱着她哭着说‘什么都听你的’,这话她没听到,我却记得清楚。怎么样,她如今有所愿,你听不听?”

“我……”白子画攥紧了拳头,眼底一片血红。

白子画的模样甚是骇人,秋练却只当做清风拂面,自顾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好似方才只是在跟他闲聊说笑。白子画看着她的样子,却如坠冰窟,他记得很清楚,过去十几年中,他亦曾见过秋练这样漫不经心地说话,可那貌似轻飘飘的话语只要出了她口,便如泰山压顶再无转移,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让她改变主意。

以前,他只觉得秋练性格坚忍不拔,不同于一般的女子,十分难得,可如今才知道,这份坚忍有多么令人绝望。

“可、可是她走了,我,我……”他口唇颤抖,再也说不下去。

“走,她要走?”秋练怔了一下,自语道:“居然是这样,她居然能下这个狠心?”她又瞟了眼白子画,暗暗沉吟。

白子画却敏感地察觉到了她话中之意:“秋练,莫非不是你,并不是你让小骨这么做的?”他心里顿时生出指望,秋练性子冷硬,实在不好说话。可小骨一向乖巧,又对他情深,若他求她别走,她多半不会那么狠心吧。

他话说得含含糊糊的,可秋练生就一副水晶心肝,立时便明白了:“你是想说是我挑唆的她吧?你不用摇头,”她挑眉道,“认真算起来,你却也没冤枉我。过去十六年里,我还真没少训她。”

白子画心里一窒,那股不舒服的感觉又涌上来,就像明明是自己独有的珍宝,却无端被别人分走了一半。可他也知道,自己没资格抱怨,只得勉强道:“你见识不凡,肯教导小骨,对她来说确是好事。我身为她师父,也很承你的情。”

“哦?”秋练声音拉得长长的,“那你看着,我教得好不好?”

白子画虽然不情愿,却不得不点头,却又猛地一怔。

他的思绪不期然飘到昨夜,想起昨夜那番话。当时他忽悲忽喜,情绪波动得太厉害,很多事并未来得及细想,可此时他平静下来回溯,却越想越入神,一时竟然呆了。

秋练也不理他,只是把玩着手上的茶杯,细细观赏釉面上极致精美的色泽。

“你教得很好。”良久,白子画冷不丁地发声:“你真的把她教得很好,她以前单纯善良,就像个天真的孩子,只是虽然乖巧贴心,却不知世情阅历不足,眼界也窄。

可她如今却变得那么懂事,她说出来的话,有很多竟比我心里想的还要恳切,思虑得还要周全。她终于理解了我的苦衷,她那么……心疼我。我本该高兴的,小骨现在这样明理豁达,我本该高兴啊,可我却只有难受!”

白子画双眼发直:“我宁可她永远都是那个天真不知愁孩子,也不愿她这么‘懂事’!

我现在才明白,原来她早就决定要跟我做个了断。昨夜她的话看似是有感而发,可实际上却循序渐进,一步一步引出自己最终的决定。她不但步步为营,也一直头脑清明,纵然动情却从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没有偏离过她早就设定的思路。

我早该想到的,这分明是你做事的习惯,是你在那十六年中,一点一滴地教给她的。”

秋练默默听着,面色愈发柔和,隐隐带了笑意。

她对面的白子画身上,却只有死寂:“她的思路一直很清晰,纵然动情却从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而且我心里明白,她的话都是对的,她要离开我,是顾全大局,是为了长留好。她说了很多话,我一句都反驳不得。若我只是她师父,看她这般以大局为重,我会为她骄傲,可现在……”

“现在你很矛盾,很难受。”秋练慢慢道,“你知道应该让她走,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放手。你知道爱她是错的,却没有能力去做对的事情。你怕自己如今的无力自拔,也怕再伤害她,你还怕她始终不能原谅你,终有一天会离开。”

白子画听着她清清淡淡的话语,心却一直坠下去:“你,你……”

“爱而不能,爱而不敢。”秋练放下手中的茶杯,目色沉沉,“你现在的心情,你现在的每一分徘徊矛盾、犹豫挣扎,都是当日她曾经历过的。

这种滋味,你今天终于尝到了,你到今天才尝到啊……”

“小骨……”白子画想到当年那个小小的女孩,一直都快快活活的,却有一天突然变得沉默、忧郁,她不再总是黏在自己身边,不再欢快地叫师父师父。她开始躲着自己,却又在以为他不知道的时候,小心翼翼地偷看他,原来,她当时,是在经历着这样的煎熬吗?

白子画仰起头,将马上就要夺眶而出的湿意又逼了回去。

秋练站起身,走到窗前,斜倚在窗口:“她要爱你的时候,你不答应,她现在要离开你了,你还是不答应。我不是要指责你什么,也许这一切没有什么谁对谁错,只是你们不适合相爱。你活了这么些年,看过的太多背负的太多,心境已然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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