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十六年里,白子画浑浑噩噩地活着,在外人看来,尊上只是比以前话更少了,脸色更冷了,此外并没有多大改变。但他自己知道,师弟笙箫默也知道,他心里已是一片废墟。

在长留海底时,他遥遥注视着小骨,就那样守着她,深深的海水隔开了一切,连时间也仿佛凝固住了。

那时,他绝望,然而也平静。

那份宁静几乎令他迷醉,以至于当他不得不回到绝情殿时,在这个他住了几百年的地方,他竟然感到深深地疲惫,甚至隐隐的反感。

绝情殿里有太多他和小骨的回忆,物是人非也就分外令人难以忍受。他总是会不期然地想起小骨,而马上随之而来的必然是钻心剜骨的心痛。那痛在他心头上炸开,蔓延,连指尖都忍不住颤抖。

每逢这种时候,只有秋练能给他一些安慰。她不经意间的一颦一笑、一个动作、一个表情,他都会有瞬间的恍惚,以为自己看的是小骨,是小骨在绝情殿。

极致的痛苦中乍现一丝缓和,那种感觉,美好的无法言喻,几乎让他迷醉。

可这份心情,他从不曾对任何人提过,更没有在秋练面前表露过分毫。他真的没想到,秋练居然连这个也能看穿。

“你,你知道了?”他颇有些不自在,总感觉到莫名地心虚。

“自然了。”秋练的态度十分平和,“旁人是如何看待我的,我自己怎么会感觉不到。何况……你没发觉吗?你虽然话很少,可在我面前的时候,却从没有刻意掩饰过心情。”

“是这样吗?”白子画有一瞬间的茫然,又随即想到,也许确是如此,既然他心底深处把秋练当做小骨,那在小骨面前,他又怎么会有任何防备呢?

秋练却笑:“你知道吗,那时候,我以为你喜欢我。”

白子画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的背后是苍黑的夜空,夜空中明月高悬。可他长身玉立在其中,那样清隽淡然的身影,让深邃广博的夜空,和皓然如冰的月轮黯然失色,成为了衬托他的背景。

可此刻,他却狼狈得如闯了祸的顽童,眸中的慌乱令秋练忍俊不禁。

秋练咳一声,板起脸来,眼中却跳跃着活泼的笑意:“你这是什么眼神,难道,我配不上你吗?”

天下间再不会有第二个女子这么大大方方地对白子画说出这句话,天下间也不会有第二个女子能这么自然地说这句话。

曾恋慕过白子画的女子不少,却无一个能理直气壮地这样问他,姑娘家的矜持是一方面,更主要的是那些女子总会在某方面自卑,即使强势如梓兰畹,亲近如夏紫熏,情深如花千骨,亦不例外。

可白秋练却正是一个例外,她说得那样轻松、那样理所当然。这不是因为她因自己的修为或者容貌而自傲,只是因为她从没有仰视过白子画。

“当然,我很快就弄明白了,你对我并无男女之情。”她并没有等白子画的回答,她也不需要白子画的回答,“但你看我的时候神情有异、目光空洞,是在透过我看别的人。那时我就知道,你必定有一个倾心挚爱、魂梦相随的人。”

“秋练,我有愧于你。”白子画脸色雪白。

秋练摇摇头:“你没有任何有愧于我的地方,相反,你对我很好,悉心指教,照顾周全。从来没有人像你这样待我,就算你有几分隐衷,可我却实实在在受了你的好处。

我当年既然默认了你的做法,如今就更不会在你面前矫情。”

白子画有些动容,他了解秋练的性格,从来不说这样的话的,今天她的言行如此大异于往日,无非是为了安慰他。

可这也让他更加羞愧:“秋练,可是我——当年的那个流言……我本可以制止的,可是我为了自己的私心,不愿你离开我身边,更不愿你搬出绝情殿去。”

他看着波澜不惊的秋练:“你既然早知道了我把你当做小骨,那我这份心思想必也瞒你不过……”

“是啊,”秋练缓缓道,“你当知道,我并不在乎什么流言,它也根本对我造成不了伤害。我当年既然不曾反对,那就是对你的做法没有异议。”

“可是,这是不对的。我当年心灰意冷,对许多事都提不起精神考虑,可却连累了你……”

“好了,你以为你想连累就能连累到我吗?”秋练打断他,“我自己的事情,好好坏坏,我自己能决定,也能承担。你成天担心这担心那,不觉得自己太自作多情吗?”

秋练说的话一如既往的刻薄刁钻,却又总是一针见血,白子画也习惯了。

反而是秋练却像被激起了情绪,脸色沉了几分。她思索一下,道:“今日相聚虽是偶然,不过难得月白风清,又说了几句心里话,那不妨再说几句。”

她语速放得很慢,不像她素日说话的样子,但惟其如此,更显得郑重。

白子画有些惊讶,道:“你说就是。”

秋练未语先笑,那笑容却有些意味深长:“你当年救我性命,收留我在长留养伤,后来还传我道法。我那时的想法很简单,若你有幸,我的功力恢复了,便替你做些事以为报答。可若我的情况一直没有好转,甚至就此归于尘土,便只能算你倒霉了。

你对我有恩的时候,我其实丝毫不在意你,我既不想了解你,也没想过与你深交。我只把你当做一个过客,今日聚明日散,如此而已。

可等我觉察到了你那曲曲折折的心思,我却突然对你有了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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