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练妙目微转,也在摩严身上扫了一下,马上明白了白子画的用意。她抿嘴笑道:“我可并无仙骨啊,只怕辱了上仙的威名。”

白子画也不管摩严在旁脸色大变,只一径道:“无妨,你虽无根骨,这份悟性却是难得。何况修道本是修心,我只传道,不传术,有无仙骨也就不要紧了。你若能体悟大道,纵然修不来仙身,但时间长了,自然身轻体健、延年益寿,也不枉你与长留的这段机缘了。”

笙箫默忙击掌赞叹道:“好啊,这样一来,澄练虽不入我长留门下,却也算有个身份,且于她自己也大有好处,真是难得掌门师兄这番心意了。”

摩严听说澄练不入长留门下,心下顿时松了,心想若是如此,他倒不必坚持反对。

笙箫默见此情景,忍不住心中埋怨,大师兄性子粗疏,竟然到现在都不明白掌门师兄是在为他弥补错漏。他又看一眼似笑非笑的澄练,不自觉脸上发烧,不但让掌门师兄费神,还让外人看笑话。

笙箫默猜中了两个师兄的心思,却没猜中澄练的心思,她此刻并没有闲情去笑话摩严。白子画的话让她心中一动,正在暗忖:“传道不传术吗?”

她来历奇特,连修炼都是自己懵懂中趟出来的野路子,从没用心钻研过道法。以前还不觉得有什么,可自从她的法力突然无缘无故地消退,她心里就有了隐忧。白子画虽不知她的底细,可他提的这件事,却正对了她的心病:他出自名门、修为深厚,想必精通道法奥义,如今肯教她,真是天大的幸事。

想到这里,她再不迟疑,起身转至白子画面前,深深福下去,真心实意道:“多谢尊上。”

白子画颔首,摩严嫌她不够恭敬,还待开口挑理,白子画却罕见地瞪了他一眼,神色严厉,顿时把他憋回去了。

………

“当时我就在台下不远处,你唱歌,你们说话,我都听了个**不离十。”落十一感慨道,“你说仙人作恶、为祸更甚时,我一面心里赞同,一面为你担心,怕师父听得不顺耳难为你。后来尊上说要传你道法,我才松口气,也为你高兴。可我怎么都想不到,你居然是深藏不露,不但艺业惊人,治事的能力更是一流。短短十几年中,长留在内上下通达、人心和顺,在外不仅没有因尊上隐居而势弱,反而与六大派联结更加紧密!想当年,我入门时师祖还在,后来尊上承继掌门之位,又有我师父协理事务,我看你的手段与他们都不同,却颇有别出心裁、另辟天地之感,也不知你是从何学来的。”

澄练听着他的话,脑中不期然地闪过一段画面,二三个衣裙明丽的少女,坐在议事厅中喁喁低语,四周人皆垂手侍立,一声咳嗽不闻。

“金紫万千谁治国,裙钗一二可齐家……”她出神微吟。

“什么?”落十一没听清。

澄练回过神来:“没什么。”又笑道,“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架子端的特别足,唬住了不少人。不过在长留大殿那种地方抖威风,我还真是头一回,冲着这个,心里再打鼓也要撑下来,反正弄砸了有人收拾。”

落十一笑而不言,任凭她胡说八道,只道:“还有你那时唱的那支歌儿,曲好、词也好,可惜后来再未听你唱过,到如今还不知叫什么名字。”

澄练简单道:“一位故人拟《春江花月夜》之格所作,叫做《秋窗风雨夕》。”

落十一看她忽然情绪低沉,只道她不想多说,遂也不再问。他站起身,在室内踱了几步,走到墙边时,看到一支紫竹箫挂在那儿,就随手摘了下来,放在唇边试吹了几声。

开始时零零散散不成曲调,后来就慢慢有了韵律,澄练在旁听着听着,突然“咦”了一声。

落十一停下来,有些不好意思的冲她笑道:“这些年你唱过那么些歌儿,似乎只有这支最得你心爱,一直没丢下过。我听的时候长了,有时也自己琢磨琢磨,今日却也是头一回能吹出调来。”

澄练没说话,心里却翻腾得紧。她修炼的方法与众不同,最重要的不是打坐炼气,而是与万物交融混一。她那样一个来历,在那样的女子身边长成,得尽了翰墨才思之妙,于诗词曲上极有心得。她歌咏之时神游于八荒之外,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将天地元气化而融入己身,以此法修炼一日,胜过旁人枯坐一年。

白子画亦是仙界罕见的奇材,他五行皆修,内息周流运行、衍生不息,修为深厚得仙界中千百年来未见,正与澄练的路子有殊途同归之意。若非如此,澄练唱歌时,他的内息又怎么会有所感应,继而受了元气的分润,令他伤势那么快好转呢。

澄练唱的歌儿在外人耳中那般婉转动听,不是没人想学,只是懵然不知其中竟有精微的奥义,一般人连个调都追不上,更别说得其神韵了。

所以此刻澄练一听落十一的箫声,就知他竟窥到了一二分妙旨,小小吃了一惊。她转念一想,落十一天资虽不高,然心无杂念、无贪欲,更难得的是听他口气已是琢磨了十来年了,这其中的心血定不像他说的那么平淡。既有这份恒心,推敲出一二也不稀奇。

只是单只这点“一二”,却连个小成都算不上,有点可惜了他下的功夫了。她眸光一闪,已笑道:“中吕宫一字、仙吕宫五字要比他调高半格。”

落十一听她肯指点,倒有些高兴上来,哪想到澄练这是有心要提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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