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总。”破锣嗓子开了腔,“钱在这儿了,你点点。一边儿点一边儿听我跟你说。这个钱呢,我是从自助银行atm机上取的,时间太晚了没办法,柜台下班儿了。自助银行每台机子,每笔取款有限额,总取款数有限额,每张卡当日取款数还是有限额。这堆钱,我换了五台机子,把我手头所有的卡都用了一遍,才给你凑出来。凑出来之后,我还不敢就在那儿点数,我是从楼下地摊儿上买了一把皮筋儿,找了一公厕把自己关小隔间里坐马桶上数好了又捆上的。云总,劳您大驾,您看在倒腾这点儿票子差点儿没特么给我麻烦死的份儿上,就受累收了吧。我呢,没全取出来,留下的是咱们最开始商量好的劳务费,就我拍照那个钱,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你现在就点,点完了我好走人,上一天班儿了,到这会儿晚饭我还没吃呢。”
云一鹤听着他的言辞,一直安安静静听到最后,明知道那就是泄愤外加讽刺,却不知为何脸上浮现了淡淡的笑。
等到韩峻熹一席话结束,他只用低沉平缓的腔调说了一句:“这个钱,我不要。”
“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当即就反驳了回去,韩峻熹告诉自己冷静,镇定,别打人,两手抓着椅子扶手,盯着云一鹤看,“我姓韩的活了三十一年,平头百姓市井小民那点儿尊严虽说赶不上大仁大义吧,可也是货真价实。实不相瞒,云总,你这点儿钱,买不起。”
“我没打算买你的尊严,这是你的劳务费。”
“我劳务费不是这个数,我也没救万民于水火,这算昧良心的钱,攥着烂手,留着烂心,买猴头燕窝十全大补吃了都烂肠子。”
“说那么夸张干嘛。”
“不夸张,真心话。”
“我也是真心想给你这个钱,你就找不到个自圆其说的名目收了它?”
听到这里,韩峻熹没法冷静镇定了,他当然也不想打人,可他还是忍无可忍从椅子里站了起来,两手撑在宽大的办公桌表面,他指了指那一堆红票子,每一句话都像是已经到了崩溃边缘。
他说,云一鹤,你甭跟老子来这套哩个儿棱,自圆其说?我特么怎么自圆其说啊你给我点儿灵感!你教教我?!这钱不是买照片儿的,那就只能说是买“肉”的了!?哎,你当你嫖我呢是吗?啊那要这么说也能解释通了,这他妈还真是“劳务”费!最起码我付出“劳动”了哈?!行,云老板,还得说你精,你比狐狸都精,什么事儿到你嘴里就能说圆了。不过我还得斗胆纠正你一句,咱也甭说那么美腻了,神马劳务费啊,直接说出屌费多好!!多生动具体啊!!……
韩峻熹义愤填膺,韩峻熹苦大仇深,韩峻熹觉得自己快要说到激动处热泪迸发把自己那一套京痞子摇头晃脑寻衅滋事的腔调渲染成金灿灿的闪光的语言。
而听他说到最后,云一鹤并没有被吓到,反而再也忍不住了一般,低下头去,手挡着脸,“噗——”了一声。
这一声笑,就是刺破气球的针尖,就是泄了功力的搅扰,而刚才还瞪着眼要咬人一样的韩峻熹,瞬间僵硬在原处,被刺破,被泄功,被弄得一头雾水莫名其妙。
“……你笑个jī_bā毛啊!”他开始新一轮的恼羞成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