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出尘闻言就咬紧了下唇,默不作声。家道中落,世态炎凉,他八岁时还是将门之后,如今十八岁就一无所有。他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习得了这一身武功。本想是保家卫国,开疆扩土,却没料到,有一天要靠它去吃饭。
罢了,罢了,这世上有多少能如意的!
人间如海,沉浮随波。
“爹,孩儿这就去长公主府了。”
“你放心去吧。”
他这句话,像一声叹,落在了二人心头,荡起一阵寂静的尘埃。
天赐十四年,蔺出尘受举荐入昭灵长公主府,从此开始了,和皇家纠缠不休的恩怨。
长公主府门前戒备森严,护卫们穿着镶金软甲,手里是阔口钢刀,一个个不苟言笑。蔺出尘低头看了看自己那身洗得发白的棉布袍子,顿时觉得脖颈有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头。
“这位……是找人?”看门的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脸上带笑,率先开了口。
“在下,在下听闻长公主府缺人手……所以……”不知怎的,“护院”两个字如鲠在喉,差点要害他刺破了嗓子。
“哦,是蔺家的人吧,快随我来。”看门的一拱手,眼前那扇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大门就“吱呀”一声,缓缓而开。
进了府门,蔺出尘不敢四处张望,昂着头,看什么都只好用眼角的余光偷偷觑着。这长公主府里雕梁画栋,种满了奇花异草。他却不得不想起了过去的将军府,昔盛今衰,难免又是一阵唏嘘。
带路的人看不出这些,只道这蔺家毕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荣华不再,但那种从容的气度却是丢不掉的。这长公主府虽比不上玄明宫,却也是极尽奢华之能事。这蔺出尘能如此淡然处之,看来也绝非平常之辈。他这样一想,就多看了这蔺家公子一眼。眼前的人十七八岁的模样,俊眼修眉,天生一副好皮相。看门的忽然就想起来了,老将军蔺贤年轻时一把银龙刀,一匹踏雪马,威风凛凛,也是让无数女子痴迷倾慕。今日这蔺出尘如此相貌,想来也是应当的。
放下这些都不提,转过一段游廊,就看见了碧瓦飞甍,雕梁画栋,檐上斗大的金漆字,写着——如意堂。
堂前站着一个绿衫姑娘,看门的人向她禀告:“翠游,这是蔺家的大公子,想来谋个差事。”
叫翠游的闻言神色淡然,开口道:“荐信已经送到了,让他进来吧。”
看门人向蔺出尘使了个眼色就转身离开,徒留下他一个人站在那金碧辉煌的檐下发愣。
绿衫姑娘一双素手推开了紫檀门,门中溢出一阵幽香。
“还站在那里做什么,如意堂的门不是想开就能开的。”
蔺出尘闻言不敢怠慢,快步跟了上去。
“待会儿见着长公主,不该说的不要说,安心听吩咐便是。还有,这长公主府里人多是非也多,你往后要处处小心。”
“是。”蔺出尘虽然应下了,却难免心存疑虑。他知道这里暗潮汹涌,却不知原来人人都是这般危言危行。
正这样想着,翠游打起了绣花珠帘,里面是一张雕花黄金榻。
“蔺出尘参见长公主。”
昭灵是当今圣上唯一的亲妹妹,荣宠无双。但这平日里三公九卿见了都要怵三分的人,实际上,也就只是个和他一般大的小姑娘。
她此时正一身华服端坐着,隔帘子瞧了一眼蔺出尘。
眼前的人有一头如墨的长发,拿一根天青色带子束着,垂下丝丝缕缕在肩上。皮肤很白,难以想象,习武的人脸上竟没留下些许日晒的痕迹。一双凤眼像天边星子,闪着微光。唇色淡淡的,嘴角天生带笑。
昭灵忽然心里一震,暗道:“这将军府到底人杰地灵,生养的人个个都是粉雕玉琢一样。”
她想到自己在这都城里只有冉家做靠山。冉玉真母凭子贵,封了个贵妃,但毕竟难逃年老色衰的一天。到那时,就算要让她堂堂长公主下嫁给一个番邦,她昭灵也无话可说。
如果把希望全寄托在冉家身上,难保万一,才是大大的失策。
她必须在那重重宫墙之内安排进自己的人。
这一切说来话长,实际也不过在她心里飞快转了一瞬。
“你是蔺如轩的儿子?”她开口,神色如常,仿佛那些揣度思量全都不曾存在。
“是。”
“长公主府里恐怕没有你的位置。”
“可是……”
“你不要着急,话还没说完。”昭灵一顿,接着道:“在那禁军苑——倒是有本宫认识的人。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去那三千朱门里。”
“蔺出尘愿受长公主差遣。”他咬咬牙,心说虽是前途未卜,但蔺家将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实在没有空手回去的颜面。
昭灵闻言一笑,“如此便好,本宫择日就将你举荐给禁军里的沈傲山沈统领,谋个一差半职。”
“长公主大恩大德,蔺出尘没齿难忘。”
那一日,蔺出尘还不知道的,他这一句话就牵绊进了一生。
☆、丹朱道结友
蔺出尘穿着官服,随着禁军的新丁们一起走过一条小道。小道不宽却长,两旁的墙壁涂着上好朱漆,显出华丽而又肃穆的气氛。
“这就是丹朱道,丹朱色涂墙所以得了这个名儿。墙上写的是开国功臣录,也应着那一片丹心。”领头的老太监颤颤巍巍,眉毛头发都花白了,幽幽道:“你们往后啊,走过这条路的时候,都要记着为圣上效死尽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