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太医令几乎就要跪倒在地之时,叶孤城却忽微微收回目光,殿中便随即恢复如常。
男人立在床前,虽仍是神情淡淡,太医令却已扑通跪于地上,深深低头,颤声道:“微臣不敢隐瞒王爷……”
……
“好贱婢!竟敢以禁药蒙蔽皇上,使得龙体势沉至此!来人,将惜妃除去簪环,给本宫暂且押入暴室,听候处置!”
皇后面色怒极,两颧涨得通红,直喝命左右宫人动手,从跪在外间的妃嫔中拖出一名女子,未及她呼喊出声,便几下被摘净首饰,剥去身上披着的及地锦裳,由几名宫人拖出了永安殿。
周围无人胆敢应声,只有瑞王上前扶住皇后,劝道:“母后息怒,莫要气坏了身子……眼下父皇龙体为重,其余就暂且搁下罢。”
皇后怒容未消,胸前重重起伏了一时,才逐渐慢慢平复了呼吸。众妃嫔仍是跪在地上,皇后被瑞王稳稳扶持着,直待神色已经平静了些许,才转头对一旁的叶孤城道:“眼下皇上病重,本宫虽为后宫之首,究竟不过是女流见识,勖儿且又年轻,朝廷上下,只指望王爷出面主持坐镇,安定人心。”
叶孤城道:“娘娘务须挂怀,本王自当如此。”
皇后招手让三位小公主过来,吩咐道:“从今日起,直至陛下康复,不准来此处打扰。”说着,又对一旁宁栎黎道:“黎儿也去罢。”言毕,命宫人将四名少女各自送回居处,
外殿于是就剩下皇后,两位亲王,长公主及一众妃嫔,皇后微微皱眉,叹道:“你们也下去罢,便是在这里跪上一夜,又有何益。”
众妃喏喏而散。正值此时,有内监过来,道:“陛下已醒,命肃王觐见。”
皇后听闻景帝醒来,不禁面上一喜,随即就对身旁服侍的宫人道:“每隔一个时辰,便去偏殿向本宫禀报皇上的病情。”说着,又看向叶孤城,低叹道:“一切皆倚仗王爷费心了。”
叶孤城微一颔首:“娘娘言重。身为人子,自当侍奉父亲在侧。朝中之事,本王亦会统揽周全。”
皇后与长公主相携去至偏殿。瑞王仍留在殿中,对叶孤城道:“大哥且去照看父皇,至于外面诸多大臣,勖膺自会前去打理。”
叶孤城点一点头,既而便朝着内殿去了。
景帝已醒了过来,面色十分憔悴,床前一名宫人正拿着条浸过温水的绢巾,跪于榻边慢慢替景帝擦拭额头。
方一走至近前,就听见景帝一阵急促的咳声,叶孤城挥手令那宫人退下,自己则坐在床沿,道:“父亲。”
景帝稍稍止住咳喘,用力抬起右手一拂,周围侍奉的宫人便统统躬身退下。
“方才朕都已听见了。五石散……未想惜妃为博朕荣宠,却大胆如此……”景帝微微咳嗽了一下,叶孤城替他顺平胸口,道:“父亲且安心静养就是。”
景帝前时偶染风寒,原本只是略有不适,万万不至到此地步,却在期间因新册封的惜妃为求专宠不衰而偷偷于饮食中加入五石散,致使因药性缘故而夜夜纵情无止,加之五石散原本就对人体有所弊害,景帝又正值病中,最终于今日一早,被发现在榻上昏沉不起。
历朝后宫女子不乏偷用五石散以固宠之例,其间甚至有两名帝王曾由此暴丧,因而宫中早已将其列为禁物。彼时太医实已诊治出缘故,却因涉及宫闱秘事而不敢宣诸于口,直至被叶孤城觉出端倪,威压之下,才战战道出。
景帝略略有些喘息,眼睛微眯着,看向身旁长子的面容,过了片刻,忽低低笑道:“昭儿眼下可是在想,朕竟因贪恋美色而至此,算不得甚么明君罢……”说罢,又猛然咳嗽起来。
叶孤城伸手替他平抚胸口,直等景帝咳了好一阵,渐渐平静下来,才道:“方才我见过那人。”沉默片刻,“……眉目之间,与母亲有一二分相象。”
景帝喘息一下,然后轻笑:“是啊……若非她隐约有一丝惜阁的模样,朕又怎会专宠她至此……这一阵朕也自知身体不适,却并不觉察,也不过是因为--”
景帝猛然咳喘起来,额上瞬时间便渗出一片细汗,叶孤城方欲传唤太医,景帝已费力握住了他的手,等到稍稍止住了咳,才微喘着道:“昭儿,东宫之位至今尚悬,朕--”
“这几日朝政自有我与勖膺打理,众臣各司其职,应不至有碍。”叶孤城将绣有九龙攒日的锦被替景帝盖严,“天一堂之事亦已初具端模,父亲只管安心静养就是。”
景帝深深看他一眼,叶孤城起身,淡淡道:“有人应可调治此疾……父亲且歇片刻,我自出宫请他至此。”
景帝似要说些什么,却终究还是由叶孤城服侍着躺好,合上眼,口唇微动,低低道:“去罢。”
一层层锦帐缓缓放下,遮住了床内,叶孤城看一眼厚厚的明黄垂幕,下一刻,床前便已空无一人。
第200章 宫夜
殿中静得没有一丝声响,景帝正沉沉昏睡间,右臂忽被人轻轻抬起,隔着层层帏帐探出床沿。一只手缓慢地揭开明黄的衣袖,既而在腕下搁上一只温玉垫枕。
景帝略微睁开眼,低低道:“……是昭儿?”
帐外有人应了一声:“父亲。”
景帝重新合上双目。有冰冷的东西触在腕上,景帝下意识地眉心一簇,却也并没有再次睁眼,只有些抑制不住地轻咳了几下。
白衣人坐在榻前一张楠轧木椅上,右手两根手指略略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