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近一个时辰后,一切皆已收拾得妥当,管家于是摒退众人,只自己留下来伺候。
鎏金兽头铜炉内燃着静神用的檀香,氤氲的淡烟飘在垂地的锦帏之上,然后就向四面洇散开去。叶孤城半靠在软垫间,冠簪早已除下,垂至腿侧的黑发随意搭在身后,上身依旧赤-裸,胸口至右肩处缠着层层雪白的生绢,只松松敞怀披着件短襦,腰下则裹上了一件龙衮及地长裳。
管家将已经变得温热的药汤捧至男人手边,待叶孤城接过后,又蹲身替他脱去靴子,用榻上搁着的一方薄毯为其盖在腰下,这才双手端回叶孤城刚刚喝空的药碗,放在一旁的小几上,低声道:“王爷伤势虽不至深重,却也不轻,入肉半寸余深,还应好生养护才是。”
他在叶家服侍几十年,已不仅仅是仆从身份,兼之是从出生起便看着叶孤城长大至今,甚至可算是有几分长辈意味,向来对叶孤城于忠心之外,更有七分维护,方才在府内乍闻下人来报,说是自家王爷竟受了伤,不禁又惊又痛。
叶孤城神色却并不如何在意:“本王一时不察之故,虽有些许皮肉伤患,倒也无妨,你亦无须忧心。”
管家躬身应了一声’是‘,随即又道:“明日朝会,老仆还是遣人为王爷告假罢,并且这几日公文往来--”
叶孤城打断他的话,道:“明日早朝本王便不前去,公务政事,却是不必搁下。”管家知他主意已定,于是再不多言,只道:“王爷万金之躯,总还应多多休养才是。”叶孤城略点一点头,合上双目,既而便靠在身后一堆软枕上休憩。管家看着他平静的面容,踌躇了片刻,终于还是出了偏阁,让他无人打扰,独自静静休息。
阁内逐渐暗沉下来,既而终于完全陷入到一片黑暗当中。
不知道何时,双鹤堆云的烛灯忽被一盏盏点燃,无声进到阁中的男人放下火引,来到软榻前。
他方才已从下人口中得知对方受伤一事,因此在最短的时间内,他便出现在了这里。
那人半躺在榻上,双眼合起,墨色的长发垂泻而下,上身未着衣物,只披着件短襦,露出裹缠着生绢的赤裸胸膛。男人漆黑的眼底深沉下来,在榻前静立了片刻,然后伸出手去,似是想要替对方将腿上盖着的薄毯向上拉严一些。
手指还未触到毯上,原本睡着的人,却忽睁开了眼。
寒星一般的褐色凤目,眼角微微向上飞起,明利,凌冽,不动声色。
西门吹雪的目光定定看他一时,想说些什么,但话一出口,就只沉沉化成了两个字:“还好?”
叶孤城眉峰缓缓地舒平开来,道:“没事。”
西门吹雪不再开口,却脱靴上榻,叶孤城见他似是要靠着自己坐下,便欲朝旁边挪一挪,以免对方压住自己的衣角,然而刚要动身,一双手臂已从腋下穿过,环住了他的腰际。西门吹雪的下颌压在他的肩上,清寒的气息拂起鬓边的发丝,叶孤城身体微微一僵,然后就慢慢松弛下来,任凭自己被人揽进怀中。
西门吹雪微冷的唇从身后探了过来,吻上了叶孤城的耳际,既而含住耳垂,轻轻噬咬起来,叶孤城下意识地微一侧头,于是西门吹雪就放开了口中的耳肉,薄唇沿着温凉的脸颊慢慢向下,终于吻至一向习惯性抿着的嘴角,顿了顿,然后便抬起右手托起男人的下颏让他转过头,既而张口攫住那丰厚的唇瓣。
对方的口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药汤苦涩味道,但西门吹雪却是毫不在意,只轻轻吻吮着男人的舌尖。叶孤城垂下眼,接着微微向后偏过身,回应着西门吹雪的亲吻。
“叶。”额头相抵,双唇缓缓分开,西门吹雪右掌抚着叶孤城的颧颊,他的眼眸本就黑如子夜,此刻愈发如同浓墨一般。
西门吹雪眼底覆着一层沉郁,一向冷冽的声音中夹杂着丝低缓:“你,在生气?”
叶孤城抬眼,于是西门吹雪就看见他眉下长挑的双眸徐徐定在自己的脸上,然后微眯了双眼,唇角些许上扬的弧度中就稍稍带出一点柔和的意味,终于淡淡一笑,道:“这话,应是我来问你。”
西门吹雪于是没有再说些什么,也不必再说什么--很多时候,人与人之间会由于看似一些很小的事情而产生隔阂,同样,也可以会并无原因地消除这种隔膜。这其中,也许只是因为面对的人有所不同而已。
就因为这个人在他心底的位置独一无二,所以哪怕只是两人之间的一点不快,也会令他在意……
西门吹雪将下颌抵在叶孤城的肩上,面庞贴着对方的脸颊,感受着两人肌肤间那微冷的接触,闭了闭眼,道:“你昨日所说之事,确实令我,心中不快--”
叶孤城静静坐着,道:“我知道。”顿了顿,微微侧首,唇角涵着一丝松融,寒星般的眼睛明利至极:“眼下,又如何。”
西门吹雪不语,既而用一个清冷的吻,作为回答。
这个吻并没有深入,只是浅浅的双唇轻触,等到重新分开的时候,西门吹雪用手掌缓缓抚摩着男人的腰侧,沉声道:“我自幼时起,心中除武道一事外,再无他想。”
叶孤城当然是知道的,因此他只是微微应了一声。西门吹雪并不停顿,继续道:“我一心求证剑道,从未有娶妻生子之念,亦未曾想过,与人相偕一生。”
他收紧环在男人腰上的手,将面庞深深埋在对方的发丝中,轻嗅着上面传来的淡淡清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