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开眼睛,在月光朦胧中看到一人半跪在榻边,俯身看着他。
鼻尖嗅到淡淡檀香气味,燕稷知道那是谢闻灼,嘴角勾起几不可见的弧度后,重新闭上了眼睛。
不久,便感觉唇上被温润覆上,带着小心翼翼的珍惜意味,如同最初时的那个吻,蜻蜓点水般转瞬即逝。
这样的吻几乎已经是日,不,是夜常了。
自谢闻灼第一次偷吻开始,每夜他都会在燕稷睡着后从偏殿进来,留下这样一个轻吻,却不知道燕稷一直都是醒着的。
燕稷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他这么些世挣扎沉浮,算一算如今已过百年,但在风月一事上空有年岁却没有半点经验。于是最初知道谢闻灼心思的时候,燕稷首先想到的是互撩,可沉淀下来之后,许多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燕稷对谢闻灼有旖旎心思亦有十成信任,托付余生自然不难,
但他这一生,太短了,能给谢闻灼的不过八年。八年之后,他或许消亡或许重生,谢闻灼却只能对着一抔黄土蹉跎一生。
只是这么想着,就觉得心里难受。
眉心突然被温润手指触碰了上去。
燕稷以为是自己方才无意识皱眉,被谢闻灼发现了,心头不由一跳。那人的指尖却没停留,缓缓略过眉心向下,轻轻描绘他的五官。
燕稷松了口气,尽可能让呼吸变得平缓。这样过了许久,谢闻灼将手指收了回去,跪在榻边凝视燕稷许久,最终俯身在他眉心落下一个轻吻,而后燕稷便听到了浅浅的脚步声。
脚步声后,殿门被轻轻扣上。
燕稷闭着眼睛,却觉着如何都睡不着了。
……
一夜难眠,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旦日上朝,燕稷没心思去听百官说那些体面话,在他们开口前面无表情出了声:“若是有奏便挑有用的说,若是无用,说了之后结果如何你们心里都清楚。”
众臣被他的性子折腾了大半年,对此很是敏感,在心里铺垫了无数次的话哽在喉间,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才算合适。
他们觉得这日子过得很是煎熬。
上方这位年轻的帝王性子实在太难捉摸,最初时阴晴不定,但变化时好歹还有个征兆,也就罢了。前些日子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帝王看着心情甚好,毒舌的习惯却依旧没变,于是从前沉着脸毒舌的日常就变成了微笑着毒舌的模样。
最初看到时的惊悚感好不容易才消散下去,帝王就又变了套路,直接变成面无表情模式,眼神淡淡看过来,让他们觉得其实无论说什么结果都一样——
大嘲讽术不要用的太顺口。
众臣很明智的低下头沉默,等着出头鸟先承受攻击。
出头鸟吏部尚书宋谦觉得心里苦,犹豫一会儿还是走上前去:“陛下,臣有奏,如今距科举时日不足一月,各地考生的名单已经报了上来,但考卷及考官还没定下,还是按着往年的规矩办么?”
燕稷看着宋谦,心里更气了。
他如今心里不好受,就想找个撒撒气,但一来宋谦同魏荣共为中立派之首,为人清白正直忠心耿耿,二来他说的事确实是正事,干净利落,如何也没有找茬的余地。
燕稷决定再忍忍:“去年是怎么办的?”
“去年考卷为翰林院四大学士所出,端亲王及苏老太师共同监考,会试前十入殿试,先帝定下状元榜眼探花,亲自拟定官职,余下便由吏部分管了去。”
“那一年的状元……朕记着似乎是谢太傅?”燕稷道:“那看来这能入殿的确实是有些真才实学的,就依着旧制来便是。”
宋谦应下,又道:“那便剩下考官抉择了,考官五年内不得重复,此次还是要重新选择。”
燕稷点头,抬眼看下去:“众卿心中可有合适人选,或者是觉着自己能够担当此任,毛遂自荐者?”
殿下沉寂一会儿,片刻,骆铭躬身:“陛下,臣愿一试。”
他开了头,之后也有不少臣子出了声,燕稷听完,伸手摸摸手腕佛珠,开了口:“众卿有此心,朕心甚慰,不过这人太多,朕也不知该如何选择,尔等平日共事,想来对彼此也多有了解,不如都说说,推选出最出众二人。”
说罢,他笑笑:“不如就先听去年担当此任的人怎么说……王叔先说说吧。”
燕周一怔,随即向前,做出沉思模样良久,道:“陛下,骆尚书从前是榜眼出身,在朝堂数年也是有远见之人,臣以为他担任考官甚是合适。”
他的话在燕稷意料之内,点头又看向苏谋:“苏老太师以为呢?”
众臣原本以为苏谋推举的人也会是他那边的,不想老太师笑眯眯想了会儿,却说了一个众人都没想过的名字:“臣以为,谢太傅合适,状元之身,帝师之才,想来最是能为大启挑选人才。”
话音落下,就遭到了燕周一派臣子的反对:“谢太傅去年才入了朝堂,到底是年少,且处于宫城对外了解甚少,此事事关重大,怎能如此大意。”
苏谋没说话,燕稷先眯起了眼睛:“你的意思是说,朕眼皮子浅,选择的太傅无用到连考官一职都担任不来?”
说话的臣子一惊,知道庆和帝护短的毛病又犯了,低头:“臣并无此意。”
“那你还能有什么意思?”燕稷冷笑:“年少不假,太傅十五书《时事策》,当时为先帝所用,赞其大才,你自诩多几分阅历,可曾有拿得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