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弦踏上这个岛的时候,就已经爱上了它。
这非但因为他已经在海上颠簸了几日,还因为这儿的温暖如春的气息。
如今已是十月了。
在中原,在苗疆,树木的叶子都掉光了,冬日的雪也许就要落下。而在这个岛上,寒冷似乎不曾驻足,白弦手搭凉棚眯着眼仰望天空中徘徊着的海鸥,不经意间便被绚烂的阳光迷晕了眼。
他身上穿着件轻便贴身的男子衣衫,依然是蓝色,海天相交之际那样的蓝,而身后抱着他的人依旧是一袭白衣,浪涛与沙滩交际的那样的白。
没错,是抱着。
白弦是被宫九抱下船的,他适应良好地顺势调整了姿势懒洋洋靠在九公子怀里不动,少年身量还未长开,缩在表兄怀里更是显得娇小玲珑,但他的神情却丝毫不见羞涩怯弱,而是一派理所应当。在圣子大人的观念中,显然没有什么少侠或者男子汉的情操,若是有人主动伺候,他必定欣然接受,绝不会不好意思的。
宫九低下头瞧他美好的脸庞,低低笑:“我就喜欢你这个模样。”
白弦忙着张望风景,显然没注意他说了什么,道:“这个岛叫什么名字?”
九公子似乎怔了一下,道:“此岛尚且无名,不若就叫‘双弦’如何?”这却是依据白弦几日前在海上所言的“一个人就是一根孤弦”而来,有种浪漫完满之意。
蓝衣少年丝毫不给面子,直言道:“难听。”
宫九一僵,语声愈发低沉磁性,宠溺道:“不如表弟来给它取个名字吧?”
白弦仰头,眼中是信赖和景仰的光芒,一派纯良道:“这是阿九的岛,阿弦怎好代劳?不如表哥来取个名字吧?”
两人兄友弟恭半晌,皆默默扭过头去。显然,能给自己取名为“小白”和“阿九”的表兄弟两个在这方面的才能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走出花-径又是条花-径,穿过花丛还是花丛,四面山峰滴翠,晴空一碧如洗,前面半顷池塘上的九曲桥头,有个朱栏绿瓦的水阁。
远远望去的时候,一阁里已经有十来个人,有的站着,有的坐着,年纪有老有幼,性别有男有女,有的穿着庄严华丽的上古衣冠,有的却只不过随随便便披着件宽袍。及至宫九走近了,那些看起来都很不简单的人一个个站了起来,站起来和宫九行礼打招呼,称呼他为“九少爷”,而宫九也挂着温润端方
的笑容,亲切而准确地叫出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耐心地回答他们的每一个问题。
没有人对九公子怀里的人提问,就像是根本没有瞧见这个人一般。
白弦眼力并不十分出众,却也能瞧出这些人若是在江湖上只怕都会是一流的高手,这样的人屈居于区区一个岛屿上,要么是犯了大事,要么是在谋划一件大事。
而这件大事是什么,也好猜得很。
为什么藩王总是觊觎帝王之位?那张高高在上的龙椅,究竟有什么样的魔力,引得无数人前仆后继,流血漂橹?
想不通的事情,索性就不想了。
白弦从来就不是个自寻烦恼的人。
宫九将他带到房间之后就走了,显然是不担心他的去处。
是了,茫茫大海艰险莫测,以一人之力,又能够去往何处呢?
白弦走出屋子,寻了个人迹罕至之处,躺倒在青青的草地上,一手盖住眼睛,享受着这照得人通体舒泰的阳光,所有烦恼好像都烟消云散了。
这是个地处南海的岛屿,四季如春如夏宜人,没有冰,也没有雪。
倒是个休闲的好去处。
紫禁之巅一夜之后,叶孤弦这个名字在江湖上崭露头角,而后又是白云城招婿之事,将他推上另一个风口浪尖,如今正是急流勇退之机,在这远离俗世的小岛上待一段日子也未尝不可。
何况这里还有海。
有海,就有天外飞仙。
蓝衣少年步入海浪之中,浪涛席卷而来,他闭着眼立在原地任由海水携风浪之势涌上,却恍若木雕石塑般岿然不动,远远望去,他的身影竟似与海溶为一体。
修长的手自腰上一拂,剑已在手。
剑名“透影”,为三百年前铸剑大师韩飞鸿的得意之作,剑身晶莹剔透,清晰透过人影。平常柔软,使用时贯入内力,便可削铁如泥,更难得的是此剑为韩飞鸿大师退隐江湖后铸造,非但是把万金难求的好剑,在江湖上更无赫赫声名,教人防不胜防。
恍若有远古的呼唤自心底涌出。
风的吹拂、浪的拍打、阳光的照射……
一切杂念消隐无踪,白弦眼前似乎又浮现出叶孤城的那一招“天外飞仙”,浮现出在飞仙岛上十余日清晨观看的剑招。
人终于动了,剑也动了。
初时快若穿花蝴蝶,时隐时现,一招一式予人熏熏欲醉之感,赏心悦目;渐渐有若飞鸟穿过云间,缓缓徜徉着洗练的气息;及至后来,剑已全无定势,每一个动作越来越缓、越来越慢,竟似垂暮老人一般艰涩,叫人瞧来胸闷气短,呼吸紊乱。
大道至简,返璞归真。
少林传言,有苦行僧人于古树之下潜心礼佛,身心竟与古木合一,雀鸟落于肩而不惊,毒蛇游于身而不觉。此所谓天人合一。
苗疆以蛊闻名,而要得到蛊虫的亲睐,身上人的气息就不能太重。圣子大人浸淫此道已久,殊途同归,体悟天心自是事半功倍。
可惜白弦实在是太年轻了,他的境界虽高,却没有相应的阅历相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