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猝然回头,拨开人群,往里钻去。

“浮尸”被水波推搡着,离湖岸越来越近了。

他也看得越发清晰。真的没有看错——就算仅仅只有一面之缘,他也认得出来!曾经挂在三面墙上的几十幅画像,都是他一笔一笔描绘而出,他对这个人的身形、相貌,早已烂熟于心。

周围的人们发出惋惜声,冻饿而死的尸骸,偶尔会从上流漂来,都是些生前卑贱潦倒的可怜人,许多人都有些见怪不怪了。而今天这个,身材修长匀称,衣裳的质料看起来也很不错,生前必是个俊逸fēng_liú的贵公子,这样的人不在温暖如春的画舫里寻欢作乐,又怎么会死在湖上?

别人在议论什么,他渐渐地听不见了。他从头到脚都已僵冷,心也沉到了谷底。

他绝不肯相信那人已经死了,可那人真的双目紧闭,动也不动,任由波浪载着他起伏。

就像真的死了。

如果他追寻的人都不在了,他还挣扎求存,为的又是什么?

人群发出了惊呼。

他跳进了湖里,湖水比想象中更冷,冷得彻骨,冷到可怕。

他努力朝那人游过去,

不管人是死了,还是并未……他都要把人捞回岸上!

手脚冻到麻木,忽如烈火一样灼烧起来。体力在下水的一瞬间就几乎燃烧殆尽。这件事已超出了他能力的极限。他觉得自己随时都会倒下来,彻底地倒下来,永远沉没在冰冷的水底。

但他竟然真的把那人拖上了岸。

有好心人在他爬上岸时拉了他一把,惊住的人们主动给他让开一块空地。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声音,变成了轰然巨响,盖过了一切旁人的议论纷纷。他跪在那人身边,大口喘息着,失去了所有力气。

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直到死,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中了什么“邪术”。他本来在家乡小镇过得好好的,家境殷实,有一个感情甚笃的青梅竹马,书院的夫子夸他很有天分,将来定可以考取功名。这一切,却全因与这人的相逢一面而改变,他们之间甚至还没有说上几句话!

可是……

如果和这个人死在了一起,他好像……也可以满足了。

临死之前,至少能再见一眼。

他的眼泪掉在那人脸上。

忽然间,那人竟然睁开了眼,抱住了他。

还是那双他梦里常见、难以忘怀的眼睛,眼波清澈而温柔。初见到时他还不觉怎样,可时日推移,他却渐渐发觉,原来从他望见这双眸子的第一眼起,就已着了魔。

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是……用了什么邪术?

天旋地转,世界落入一片黑暗。

……

浓郁的墨色渐渐淡却,最后化成徐徐消散的云烟。

许笑飞发觉自己从云烟里飞了出来,升上了半空,视野豁然开朗,他低头望去,那片正在消散的云烟,却被框在摊平在几案上的一幅长卷里。

这一幕幕,原来都是画卷里呈现的景象。

而他自己,又变回了那个放浪不羁的仙人。

“原来如此……”他发出一声轻叹。

关于此前的经历,少年始终不肯对他说实话,但他既为仙人,当然有很多法子能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一挥袖,卷轴化作一团金光飞回了袍袖里,他转过身去,忽然怔住。

“你……”

他若不是心乱了,本来早就该发觉的。

少年站在门口,已不知站了多久,双眸痴痴地望着他,脸上的神色既难堪、又凄楚,还带着几分释然。发觉他望向自己,转身就跑。

他追了上去,他一瞬间就已想清楚该怎么做了。

这一梦直到天光大亮。

许笑飞躺在床上,抬手遮了遮眼睛,挡住从小窗里投进来的有些刺目的阳光。

在那梦境的最后,他和那个少年,明明该有一个美满的结局才对……可他心里,为何却怅然若失?

假若他们真的获得了圆满,自己又怎么会在这里,冷清清地一个人睡在客栈里?

他不敢想下去,他们后来又经历了什么。

他也无法再想,每次尝试回想,颅脑都会剧烈作痛。

他已忆起一些片段,将这些片段连缀起来,他依稀感到真相已闪现在了他的眼前。可这丝灵光如此的捉摸不定,总是悄悄从他指缝间溜走。

许笑飞忽而又想起了沈惊澜和临砚。

也许在心底深处,他已经察觉了自己是谁,只不过自己还没有意识到……正是这个心底的声音,告诉他,要与这两个人再走近一些。

不知此刻,那两人身在何处,在想什么呢?

第50章 市井

就是这里?

临砚扶着教主,转过影壁,走进了这座并不起眼的小院落,屋舍已经很陈旧了,墙脚都生出青苔,院子中央有一棵枝叶繁茂的银杏树。

一个脑后挽着发髻、打扮素净的妇人正在扫地,动作很利索。余光瞥见他们走入,她放下扫帚,迎上前来,福了一福:“两位就是大爷、二爷吧?两位的朋友说你们今天要来,我已经把屋里都打扫清爽了。”又自我介绍道,“你们叫我余嫂就好,我每天来这儿清扫和做饭。”沈惊澜点点头:“你忙你的,我们自己去转转。”

环绕院落一圈的有间主屋,还有左右两侧厢房,他们先走进了左厢房。

“那些杂事由我做就够了,何必叫一个外人来?”临砚道。

沈惊澜摇摇头:“小砚,我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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