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九渊忽然沉下脸,甩袖而去,何慕阳回头瞪了一眼,忙忙跟上去。剩下的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手足无措,直到何景阳低声吩咐道,“莫黍,带我出去。”
何景阳靠在轮椅上,阳光透过绿叶的缝隙打在脸上,平添了一份血色。他微眯着眼睛,懒洋洋地笑着,好像一只刚喝完米粥,卧在阳光下打盹的满心畅足的小猫。
忽然,眼角的余光瞥到树旁的一丛星星点点的白花。他的眼睛顿时亮起来,示意身旁的莫黍推他过去。仔细端详着怒放的白花,不由得微笑起来,低声说道,“我以前喜欢一个人,每天都送他一捧花。他每次收到,都很开心。可是后来,我再也见不到他了,而这花,也始终不知道名字。”
莫黍心里无端地欢喜起来,为着少主此时的精神奕奕,不由得想着,或许少主身子好起来也说不定啊,或许宫主心疼少主,他们不再像现在这样赌气,那该有多好啊。忽然,耳旁响起少主的吩咐,“帮我采一朵吧。已经很久没有遇上,都快想不起它的样子、味道了。”
拈花在手,他慢悠悠地凑到鼻端,深深地嗅着,目光缱绻万千。
莫黍站在一旁,一开始还是欢喜的,为少主的喜欢而欢喜。但后来,心情莫名其妙地低落下来。她恍恍惚惚地想着,花,一年一年地开着,今年错过了,还可以等明年,即使眼前看不到,但心里知道它总会盛开的一天,这样也就满足了。可少主,现在人在这儿,但明年,又在哪儿呢?人,一旦死了,便是真正死了,连存个念想都没有。只可惜,这么美的花,如果少主看到,一定会喜欢的,可是,他再也看不到了呀。
这么多天来,她第一次正视这个问题,之前她一直在自欺欺人,总以为少主有好起来的一天。可现在,看着少主的微笑,看着他连日来难得一见的发自内心的笑,她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么清楚,少主要走了,永远地走了,走了就不再回来了。她的心顿时被一股巨大的悲痛占据,她从没有想过,没有少主的日子。她不知道自己要何去何从。
突然,柔和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你怎么了?”
她一愣,下意识地拂上脸庞,却是一手的湿润,这才意识到,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她望着少主,一脸的哀求,“公子,你会没事的吧,你会好好的吧,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何景阳笑着,说不出的温柔,“你也知道的,不是吗?要么月底,要么下个月,总之,那一天会很快的。”
莫黍满眼的哀戚,她第一次体会到,生离死别的滋味,虽然,事情还远远没有开始。
晚上,何景阳又一次在疼痛中醒转。最近总是这样,明明精神倦怠,可睡不了多久,很快便从沉睡中痛醒。他常常眼睁睁地盯着窗外的天幕,默默地观察着黑暗一步步隐退,光明一点点紧逼的过程,他甚至可以数得出光与影彼此交织、纠缠的脚步,直到最后融为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他的时间漫长得让人绝望,甚至时时混淆真与幻的间距。有时,明明感觉时间过了好久,可睁开眼睛,才不过一炷香时间,而有时,只是静静地发呆,刚一反应过来,却早一夜过去了。各种颠来倒去的梦境,匪夷所思的场景,让他即使醒来,心也是跳得很快的。
突然,他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黑暗中渐渐有人靠近。他微笑着,轻声唤道,“杜确。”
“砰”地一声,杜确用火石打火,俯身点上的床头案几上的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映亮了他憔悴的脸庞,眼中满是血丝,想来己不眠数日。
杜确望向床上,才一月不见,楼主竟至这等境地。他的眼前,交错地呈现出楼主的各种面貌:夷凡楼楼主的理智、冷静,玄晖宫少宫主的高远、华瞻,和现在,躺在床上,虽然憔悴,却依然有一种致命的诱惑。
三年来,与楼主最近的一次接触,便是上个月。面具遮掩的楼主语气平缓,沉着持重,再残酷的任务,经他的解说,总能够轻易地劝服他人。他总是强大的,再严重的事也不轻易动容。只要有他的承诺,任何冒险,都甘心情愿地交付整个身心。
而少宫主,出场的高华风姿,之后挟持时的沉静自持,全不在心,到后来,与玄晖宫决裂时,字字铿锵、句句沥血,却目光缱绻,从容道来,一时之间,丰姿神韵耸动四座。
可现在,他的手紧紧攥住,心口涌起一股难言的悲愤,犀利的目光牢牢地盯着灯光下熠熠的银发、全无血色的嘴唇。但即便这样,目光、神态依然倜傥自如,仿佛闲卧小榻,醉赏月色。
他的喉头一阵哽咽,深深地吸气,狠狠地攥着双手,半晌,才低声答道,“楼主,属下救援来迟,请楼主责罚。”
何景阳望着他,目光柔和起来,“不用自责,玄晖宫的实力,我比你更清楚,能潜入至此,已经很不容易。”
沉吟了片刻,继续问道,“把上次的任务解释一下。”
杜确顿了一会儿,恭敬地答道,“当日楼主晕厥之后,何宫主应承以玄晖令交换长公子。但,当陆庄主带楼主出宫之时,何宫主突然背后相袭,陆庄主一时躲不过,后背正中一掌,而楼主也被抛出,落上台阶,双膝着地。当时情况危急,楼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