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很快到来。
京城的冬天比江南冷多了。
沈苓烟特别怕冷,虽然穿了厚重的绣边团花金丝袄,却仍觉抵御不住寒风的侵袭。于是,白芍又给她加了一件貂毛白色披风。
身着天然皮草,沈苓烟却没有一丝兴奋感。她此时正坐于芙蓉湖畔,看着湖面点点碎冰和天空飘落的丝丝细雪,心情坏到了极点。
自顾飞离开悠然王府,已有月余,可是如今却仍不见踪影。无论他们怎么寻找,他就像消失在人间一般。
她知道,顾飞不管出于愧疚或是出于自尊,反正一定不想再见到她了。唉……
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想起在骁骑军营的时候,想起他们一起前往江南和在文家的日子,想起顾飞陪着她一路走来的风风雨雨,她只觉往事历历,似乎就在昨天。而顾飞那充满了野性的笑容和猎豹般的眼神,仍在眼前。
“在下这条命是姑娘所救,自然归姑娘所有。以后姑娘有什么吩咐,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当日顾飞这句豪言壮语在后来的日子里应验了无数次,沈苓烟也为之感动了无数次,可惜如今,唉……
沈苓烟叹了口气。
原来人生中有这么多无奈,那么多遗憾,没有经历过的人完全不能理解。
以前她一直是乐观活泼的一个女孩,总觉得这世界没有什么应付不过去的事,尤其当她到了古代,更是把行走于古代当作一场人生游戏。如今,这一场变故却让她感觉,世界如此灰暗,心情如此灰暗,正如这灰暗的天地一般。而此时,她才真正感觉自己融入了这一时代,这一天地。自己的心情随时随着此番人物的悲喜变化而变化,而所有的聚散离合也都让她深深地为之喜悦或伤感。
是她太重视身边的朋友呢?还是她真的太投入了?
沈苓烟看着天地一片灰蒙蒙,不禁想起了柳永的那句诗。
故人何在?
烟水茫茫……
以前学的时候,总喜欢故作深沉地吟诵这些充满了悲伤的离别诗词。如今,当自己真正体会到离别的悲伤时,却总希望能忘却它。正如辛弃疾所写: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层楼。爱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只有真正经历过离别之人,才能体会到其中的滋味,是悲伤,是惆怅,更多的是无奈……
顾飞这一走,不知何日还能再相见,也许永不再相见。
沈苓烟觉得这一切都是海棠郡主的错。
当日在西山,顾飞对着海棠郡主,那是何等的威风如今,居然剩个如此落魄的下场。
沈苓烟觉得此事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尤其是罪魁祸首更不能被姑息。她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才对得起离去的顾飞。
看着那继续飘落的细碎雪花,沈苓烟下定决心,豁然起身,骑马,往丞相府衙急驰而去。
“什么?”潘墨枫听了她的话,吃惊地看着她,“你确定要这么做?”
沈苓烟淡然地点了点头。
“可是,你有没有考虑到,你这么做的后果?”潘墨枫眉头紧锁,“这可是得罪人的事情。你如今刚当国师,就来这么一招,恐怕……”
“怎么?莫非潘大人也反对?”沈苓烟看着他,眼里不无讥讽,“我明白了。潘大人身为世家子弟,自是不可能只有一位妻子。可笑我还觉得潘大人会和令尊一样情深意重。”
“小烟……”潘墨枫被她一口一个潘大人搞得郁闷不已,而此时听她这么一说,心里更是不痛快,“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希望你考虑清楚,莫要因为一时之气……”
“我考虑得很清楚了。”沈苓烟打断他,“潘大人放心,我不只是因为海棠郡主。”
沈苓烟之前由于一时之气,的确是想拿这个主意对付海棠郡主。只是后来一路冷风吹面,让她渐渐清醒过来。其实,在她的心里,对于古代这种多妻多夫制以及人与人之间不平等的反感才是真正促使她想要办成此事的根源。作为一个现代人,一夫一妻是再正常不过的生存形态。龙越国国情特殊,并非只有男子妻妾成群,有些富家女也仿效皇室女子,娶了一堆夫侍,这都让沈苓烟觉得难以接受。所以,每当她看到那些妻妾成群的男子或夫侍成堆的女子,都有种特别的反感。
潘墨枫深深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道:“你这么做依据何在?若要说服女皇,说服整个朝堂官员,甚至说服整个龙越国之人,就要有依据,尤其是作为国师的依据。”
“有。”沈苓烟侃侃而谈道,“一阴一阳之谓道。阳主动,阴主静,阳主外,阴主内,阴阳是互根的,阴中有阳,阳中有阴,阴阳之间永远处于合抱之中,阴阳永远不对立,永远统一。”
沈苓烟顿了顿,继续道:“若是阴盛阳衰或阳盛阴衰,即有违天道之理,势必影响国之大运,天下大运。”
好吧,这都已经升到天下大运的高度了。
潘墨枫无奈地说道:“此事我尽力为之,但是否成功,不敢保证。”
“多谢潘大人。”
“小烟,怎么又这么见外?”潘墨枫一把握住她的手,“还在生我的气吗?”
“不敢。”沈苓烟用力一把抽出被他紧握的双手,“要是没什么别的事,小女子先行告辞。”
潘墨枫看着她决然离去的背影,无力地坐在椅子,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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