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弦一划,音乐急伏,然而那悲壮的余音似乎仍旧绕耳未消。
籐原兄弟琵琶犹抱,锐傲的目光逐一扫过在座士子微妙的神色,不禁飞扬自得。这首乐曲虽然为周人耳熟能详,然要演绛如行云流水,尽展那激越悲壮的曲意却绝非容易,更不说要求双人联奏又再添难度,因有能力驾驭此曲者本就万中之一,他就不信应战这四人当中,竟有两人琴艺精绝并不经排练只是听这一遍联弹就能配合无间。
兄弟二人足有自信——就算对方乐手按要求勉强能奏此曲,水平也绝无可能超出示范。
只两人目光绕场一圈,最终落定在那四名应战者脸上时,却发现唯有这四人云淡风清神色如常,籐原石生不由轻哼一声:故作镇定罢了。
虽然他也风闻“薛郎曲难求”的赞誉,但又听说薛绚之鲜少当众展示琴艺,谁知道是否又一位浪得虚名,就好比那冯绝顶,曾经不也大出风头,传言惊才绝艳,哪知一听他们将往挑战,便闻风丧胆,周人这套自我吹捧的本事,东灜四杰可领教不少。
“两位籐原君不择新作,而以我等谙熟名曲考较,故不需强记曲谱,在下敬谢承让。”陆离轻轻一笑。
既说承让,那便是胜券在握。
这下连粟田马养都冷笑出来,进一步强调规则:“四位可记得,必须是双琴合奏,并我方虽不强求整曲一致,然曲乐中最是激越五、六两节,必须依照我方演示节奏,不能减缓,且这两节双琴合音必须与演示一致。”
见薛陆离仍然胸有成竹,粟田又看了一眼为了今日文会,上清观请来助兴的几个舞伎:“因我方今日限曲悲壮激昂,普通女伎可难配切题之舞,但若无好舞,岂不影响诗赋?在下无意刁难,故可暂借我东灜舞伎助试。”
十一娘听说这番“大度”话,险些没忍住闷咳——也不知争强斗狠是否此族文化,即便是在女伎一事上,居然也不忘夸耀显摆,东灜之文才艺术既然处处远胜大周,犯得着前赴后继遣使求学?真想恭喜这几位,你们可以学成归国了。
她正在这儿腹诽,却忽然听得一句:“虽然今日请来助兴女伎并非舞艺大家,可随曲而舞不过伎人基本,何当刁难之说?”
却是贺湛再也摁捺不住,只他说完这句后恍若无意般看向十一娘,冲她眨了眨眼,似乎带着几分怨念。
十一娘正感疑惑,便见贺湛施施然起身,几步踱到比试双方的席位:“女伎虽足能助试,然在下本与绚之四位交好,只惜无论琴艺抑或诗赋,相比四友远远不及,故而虽然跃跃欲试,实不好影响连累,可巧阁下限此一曲,倒让在下摁捺不住,愿以剑舞一曲为友人助势,可算符合规则?”
十一娘这才反应过来十四郎那怨念的眼神,这时忍不住轻卷唇角。
虽然当初她制定计划时,曾谑言贺湛“一无是处”,只能担当伴舞,不过是玩笑而已,并没打算真逼着贺湛下场,哪知他这时竟然被东灜四杰的挑衅激怒,竟心甘情愿担当“伴舞”。
狂傲自负如粟田马养,当然不会反对贺湛的自告奋勇,他微一拱手:“如此,便请几位奏曲联诗。”然而当他眼看着竟然是薛、王两位怀抱琵琶,那名不见经传的邵、尹二人却踱至书案边上,忍不住质疑道:“薛郎君与王郎君竟然放弃联诗?”
粟田马养问这话时面色不善,因为他对诗才甚是自负,根本不将旁人看在眼里,认为唯有进士才有资格与他比试,薛陆离与王宁致虽然还未通过省试,但为世家子弟才名显赫,凭大周的惯例,及第只是迟早,可称准进士,但这两个是什么来头?竟然也敢应战联诗。
“未知邵、尹两位郎君可得出身?”粟田紧跟着就直接问道。
邵广这时显然已经明白十一娘的全盘计划,对于挫服东灜四杰挽回大周国威一事十分认同,早就磨拳擦掌跃跃欲试,全然没有因为早前县试失利而垂头丧气,这时也不掩示,回应得分外光明磊落:“在下与尹郎君今年应试万年县,双双黜落,故未得出身。
”
粟田的脸色顿时又是一片漆黑,然而还不待他出言相讥,陆离便说道:“粟田君,我方今日打算四人联诗。”
对于诗赋文章而言,可没有人多力量大一说,倒是自古就有文人相轻的说法,两人联诗能出佳作已然不易,更何况四人共作,更何况还必须分心于双琴联弹?!粟田马养斥责对手轻狂有意鄙薄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就连在旁观战的众人,也被薛陆离这话震惊,薛、王二人之才华固然不庸自疑,然而邵广与尹绅却是屡屡落第,虽然他们也都明白本国科举的弊病,及第者不代表有真才实学,落第者也不一定一无是处,然而却也深深怀疑邵、尹之诗才能与薛、王相当。
唯有徐修能这时震惊之余,心里却想到了与这场即将展开的比才全然无关的另一件事。
唇角一扬,意味深长。
“柴兄,今日倘若薛绚之等能挫败东灜四杰,或许柴兄便有机会再争万年榜首了。”
聚精会神的柴取听见徐修能压得低沉这句话,两眼顿时圆睁,正要追问,徐修能却又故弄玄虚:“此时此处不宜细说。”
可因为徐修能这突如其来让人惊疑不定的话,彻底将柴取的注意力拉离了眼前这场“中日对抗”,只觉心跳如擂,一忽兴奋一忽又狐疑,真恨不能追问个清楚明白,正当他魂飞天外时,一串琴音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