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峤已经在给王悦寄遗书了,他若是没了,务必请王悦代他照顾他母亲他妹妹他妻子他三房小妾还有他小妾的外甥女。
王悦回信就一个字。
“滚!”
生无可恋的温峤又写信,“下官自知命不久矣,回首平生无余事,唯有一事,夜夜思及辗转不得寐,敢问世子,昔年你与太子殿下是否确有子丑寅卯?”
王悦回信,力透纸背。
“速归。”
温峤琢磨了下一下那两个字的笔锋,觉得这两个字杀气扑面而来。坐在街头,他看着那信喝了大半天酒,终于跌跌撞撞地起身往回走,大声唱着些不着调的歌。
今夜府中有酒宴,王敦久病,贪享热闹,又欲掩人耳目,怕人得知他病重的消息,故而经常行宴。
温峤闯入酒宴上的时候,王敦瞧见他还挺惊喜,瞧温峤已经喝醉了,命侍卫将他扶进来。
温峤拂开那些手,冲上前去,笑嘻嘻地举着酒壶挨个给人敬酒,当敬到钱凤的时候,他的手顿住了。
钱凤望着他,打了个招呼,“温太真……”他话音未落,头上一阵冰凉,他的声音一下子没了。
温峤举着酒壶,将酒缓缓倒在了钱凤的头上,“喝啊!你喝啊!狗东西!老子给你敬酒,你敢不喝?老子是丹阳尹,让你抢老子位置!老子让你喝,你低头给老子喝!”他忽然伸手去按钱凤的头,他浇了钱凤满头满脸。
钱凤缓缓闭了一瞬眼,对着一旁诧异的将士温和笑笑,“温大人醉了。”
“我没醉!我治得就是你!”温峤倒完了酒,伸手拍了拍钱凤的脸,侮辱意味十足,他问道:“酒好喝吗?今后你再敢跟老子抢东西,老子要你的命。”说着话,他脸色狰狞了一瞬。
一旁的沈充猛地拍案喝道,“把他拖下去!”
温峤起身笑了,“谁敢动我?老子是丹阳尹!老子故交满天下!”他指着沈充,“你谁?我派人弄死你信不信?”
沈充望了他一眼,刷一下泼了杯酒出去。
温峤被泼了一脸,他深呼吸了一口,抹了把脸,上去抬脚就踹。钱凤终于起身去拦撒酒疯的温峤。
王敦终于注意到了这头的动静,命人将扭打在一块的几个人扯开,他脸色有些苍白,威仪仍在,瞧见这副样子,原本想教训两句,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平日里人模人样的几个将军全都衣冠不整地站在那儿,活跟街头泼妇打完架似的,钱凤的脸上更是五道抓痕,头发也被扯散了。
女人打架才扯头发抓脸,他瞧了眼还在骂人的温峤,最终还是板着脸训道,“像什么话?拖下去!”
温峤不甘心,临走前还抬脚踹了下钱凤,被架着走仍是一跳一跳地要去踹钱凤。
王敦看了半天,绷住了脸,好半天才忍住了笑。
次日温峤给王悦写信,“明日可归。”
酒醒之后的温峤一大清早在钱凤府前呼天抢地,要给人家赔不是。钱凤望着那府门口哭丧似的人,招招手让下人退下去,“就说我不在。”
温峤得知了钱凤不在家,又去了王敦府门口哭天抢地,王敦将人引进来,温峤坐在堂前就开始发作,说了好几遍才断断续续地将自己的意思说明白。
大意是:我酒醒之后,想起昨日之事非常后悔,我想清楚了,我这种人我不配做丹阳尹,为表歉意,我愿将这位置让给才高八斗的钱凤钱大将军,让他来做这丹阳尹。
王敦以为他就装装样子,结果没成想温峤十分坚决,这丹阳尹他受之有愧,他不配。
王敦本来就有些身体不适,一来二去也给温峤弄烦了,他命人将钱凤喊了过来,问他是个什么意思。
钱凤一听温峤要将丹阳尹的位置让给自己,脸都黑了,我用得着你让?他表示,昨晚不过酒醉之后狂言狂态,温大人你别放在心上,你做丹阳尹,你配!真的,你众望所归!你当仁不让!
温峤坚决推辞。
钱凤一让再让。
温峤急了,道:“钱兄你不坐这位置,我便不当官了!”
钱凤:“……”
王敦大清早给这两人闹得脑仁疼,直接拍板定钉,“温峤任丹阳尹,不日出镇!”赶紧都给老子滚!
温峤闻声震惊了,抢话道:“我无才无德当真不配做丹阳尹啊!”
钱凤忙道:“温兄你配的,你配的!”
温峤道:“钱兄……我在你面前,我真是自惭形秽!不曾想钱兄是如此大度之人,我……”
钱凤立刻道:“温兄你冷静点,我懂,我懂!不必多言,你坐这位置便好。”钱凤内心毫无波澜。
那一日,温峤拉着钱凤的手,勾着他的肩搭着他的背,有如亲兄弟般地走出了王敦的府邸,一路上亲亲热热的,一会儿要给钱凤赔罪,一会儿又要给钱凤买东西做赔礼,还要给钱凤送女人。
钱凤只能点头应付,“不必!温兄不必如此客气!温兄!真的不必!不必不必!”
温峤一和钱凤分开,立刻收拾东西打算去丹阳郡上任,就跟后头有鬼撵着他似的,手续一日之内便办好了。
钱凤眼见着温峤一副往外窜的样子,猛地回过神来似乎有哪里不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