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则也不介意昂贵的西装湿透,背倚靠着雨水流淌的大树,双脚前后交叉,地面上的阴影与树影交叠重合,在脑海中理了一下头绪,才开口回答。
“单凭我们自然是请不动哪位大人物出手买命的……可是一旦加上另外一个身份的标签就不一样了,”陆承则嗤笑了一番:“虽然也没人稀罕就是了。”
陆承则从烟盒抽出一支烟,当着萧子期的面也不敢直接点火上嘴,于是打火机也不用了,将烟直直叼上,也不抽,就是做个样子让自己方便抒发情绪。
“还不清楚对方目标是我家老爷子还是你爸,我通过私底下的关系去调查了一番,查出了不少好东西。啧啧,真不愧是——手底下不干净的账目还真不少,虽然还没到杀人劫货放火的地步,不过也差不远了……“陆承则挠了挠头发:“然而就凭这些也不能确定目标就一定是他。”
陆承则抬眼看向萧子期:“或许你还应该回家看看。”
回家……看看……
萧子期想到那个画面就抑制不住地喉咙发涩和想要干呕的冲动。
注意到萧子期脸上不正常的苍白,陆承则拿下手里的烟,伸手轻拍他的背部,安慰道:“我这里还有些渠道能查到点东西,不回就不回吧,至少我们能掌握对方下一步的行动也足够了。”
萧子期蹙眉深呼一口气,缓缓摇头。
“给我点时间准备。”
陆承则笑了,大手覆盖萧子期的头,使劲地揉了揉。
“好。”
萧子期说要准备,陆承则自然不会拒绝,相反的,他也有些事情要去做。
从车上下来,前方屹立的是一栋雪白的大楼,白到阳光刺到墙壁上也能反射出亮眼的光线。陆承则此刻伫立于光芒中心,心中的阴霾却越积越深,仿佛就此沉溺于无尽的苍凉之中。
白更甚雪的楼檐上挂着住院部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刺痛眼睛,陆承则立在原地片刻,抬脚走了进去。
忙进忙出的护士长看见陆承则熟悉地打了声招呼,好像对于他会出现在这里并不觉得惊讶。
进入电梯按至最顶层,失重的感觉伴随着电梯缓缓上升而愈加沉重,直至“叮”的一声,电梯门开启,陆承则提步走出来,来到医院走道尽头的一间病房,将手放在门把上,却久久拧不开。
终于,他动了动手指,门板“咔”的一声打开了。
没有了门板的阻碍,病房里的景象顿时映入眼帘。
一位头发花白的中年女子安静地坐在病床上,头微微偏向一侧,朝着窗外风景的方向,听到有人进门的动静也一动不动,宛若一座石雕像一般。
陆承则进门把手里的果篮放下,找了张凳子,再从袋子里掏出一把水果刀,将苹果细细切成一块一块的,装在一次性盘子里,用塑料叉叉好,递到女人面前。
女人的目光终于动了,她偏过头,手没有接过盘子,静幽幽地开口:“你是谁?”
陆承则面色不变,叫了一声“妈”。
女人脸上换上不解的表情:“你说谁是你妈?”
同样的话萧子期也问过他,陆承则的心境却如同过山车般起伏不定,内心竟觉得十分荒唐。
“我说,我是您儿子。”
女人立刻听懂了,语调升高:“哦,原来你是我儿子。”
随机她又疑惑不解:“可是你怎么长得跟我儿子不一样?”
“您儿子是什么样的。”
“我儿子啊,”女人两只骨瘦如柴的手臂在空中比划着:“这么高,比你矮多了。”
陆承则嗯了一声:“那是我现在长高了。”
女人歪着头,苍老的眼睛里有着少女般的懵懂无知:“你怎么长这么快?你昨天还是那么矮的。”
见女人只顾说话不肯吃苹果,陆承则只能一块一块亲手喂给她:“我长高了不好吗,长高了就能保护您了。”
女人像提线木偶一样任陆承则将苹果塞进她嘴里,陆承则喂一口她就吃一口,很快一盘子的苹果见底了。
女人高兴起来,语气也变得轻快了,不再那么死气沉沉:“我儿子也会保护我了,那他什么时候来找我,什么时候能带我离开这间小房子?”
陆承则伸手帮她将鬓边垂落的花白头发捋到耳后:“你为什么想出去啊。”
女人掰起手指,时光留下的沧桑容颜此刻却露出少女般的情怀,嘟囔着说:“这里没有人,没有好玩的,一个人好寂寞……”
陆承则沉默了,为她抬了抬掉落至胸口的被单,轻声说:“外面有坏人,到处在抓人,有谁不听话就打他,外面的世界比这里还寂寞。”
女人听完瞪大了双眼,满脸不可置信,随即瑟瑟发抖地躲进被子里,语无伦次:“我不出去了,外面有坏人,不出去……不要打我……”
陆承则沉默轻柔地拍着她的背哄她睡觉。
待到女人打出细微的鼾声,陆承则才站起来,揉揉发麻的手腕,深深地往病床上看了一眼,才收拾拿走剩下的东西。
自从上次雨中最后一次的见面,萧子期已经两天没见过陆承则了。
见不到陆承则意味着自己的钱包又多了两天的寿命,这本该让萧子期高兴起来的……
坐在阶梯教室听老师播放照本宣科地念着书上的内容,萧子期百无聊赖地转起手中的圆珠笔。
好无聊。
他想。
手臂压着的长桌忽然传来一阵震动,萧子期手伸进抽屉,将手机拿出来攥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