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叶清浅来说,重活一辈子的好处之一,是重新拥有了还算嫩白的双手,这样的手,才是一个绣女该有的手。好处之二,她不用再像真正的十四时候那般,绞尽脑汁构图,费尽心思配线,因为后来的许多年,她做了太多太多的绣品,脑中有着太多的构图,简直信手拈来。

熟练地将绣线拆股,叶清浅深吸了一口气,开始以绣针引彩线,以适宜的几近相同的力道在绣布上作画。绣技纯熟的绣女,就能省去描图的过程,因为在看到绣布的那一刻,她脑中已然描绘出了想要绣制的图案,而绣花针引着绣线在绣布上留下的绣迹,正是她脑中所描绘的真实体现。

双面绣最重要的除了构图之外,就是线头了,两面的针脚都要均匀细致是肯定的,但最重要的,还是要藏好线头。不过……叶清浅犹豫了一下下,以她现在的年纪来说,藏大部分,露小部分,才正常吧?当然,为了不让掌柜的嫌弃她,继续买她的绣品,她的双面绣绣艺是会慢慢进步的。不过这样似乎还不够,这么想着,叶清浅稍稍歪了一下绣花针,不垂直下针,且稍稍刺破背面的绣线。有了瑕疵,虽然绣品的价格可能会被掌柜的压一压,但是那样的银两她收得安心。

又弄出了几个藏得不大好的线头之后,叶清浅开始飞针走线,难得家中只有她一个人,没有叶夫人的不时监督,也没有叶清音的不时打搅,能多做出一些来,晚上就能多睡一会儿。晚上点灯虽然大都是为了赶工,但是灯油用的多了,叶夫人也是会不高兴的。

直至做好一个扇面,并将之收妥,叶夫人和叶清音依旧没有回来,叶清浅有些犯起了嘀咕,难道是……

有句话说的好,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叶清浅其实也没说,只是想了想,就听到了‘咚咚咚’的脚步声,叶清音吃的多长得圆润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至少这样的脚步声能够提醒她叶清音的到来,让她把该藏的东西藏好了。

叶清音冲进屋子的时候,叶清浅已经拿起了一块崩在绣棚上的帕子绣了好几针了。见叶清音进屋,叶清浅稍停了手中的动作,很自然地抬起了头,“二妹,你回来了?你和……叶夫人,去哪儿了?怎么这样久才回来?”

这会儿时间进入六月,天气已经渐渐地热了起来,叶清音这一阵跑,出了一头的汗。看着她油光发亮的脸,叶清浅就有些不舒服,有股子错觉,好像她的双手也开始油腻起来,就像洗那些装荤菜的碗筷时候的感觉。

“你还说呢!不过是让你送个绣品,你跑哪儿去了?是不是,你把卖绣品的银子全都买了东西,吃到肚子里头去了?”

叶清浅倒是想,一路走回来,她确实是看了什么都想买都想吃的,但是她毕竟不是真的十四岁,还是能克制自己的。

“二妹你想多了,今天的荷包和绣帕一共能卖多少银子多少铜板,叶夫人都是知道的,你放心吧,一个都不会少。”

“那你说说,那么长时间,你究竟都去哪里了?”从叶夫人有孕至今,已经三个来月,她的腹部微微有些凸起,为了腹中的孩子,她走得很慢,才刚走到叶清浅门口,就问出了这个问题。

既然敢出去,叶清浅自然事先想好了应答。

“女儿去了城外的山边,这个时候,那儿的花开得正好。”

“家中这么多事,你居然还有心思去城外看花?”最近叶夫人确实多了很多想让叶清浅做的事,她腹中孩子的尿布、肚兜、小衣裳、襁褓、虎头鞋、虎头帽……

“掌柜的说,我送去的帕子,上头的图案太过类似,没有新意。如果下一回送去的再是一样图案的绣帕或者荷包的话,他就不收了。叶夫人您也知道的,我们这附近没有什么花草虫鱼可看,所以我才想去城外看看的。不过,如果叶夫人您能替我画好图样,或者买别人画好的图样的话,那我就不去了,今个儿走了好远的路,我的腿也好酸呢。”

叶夫人被噎得一时无语,叶清浅明明知道,她不会刺绣,更不会画什么刺绣的图样。本来叶清浅绣的帕子就是因为量大才能多赚银子,如果去和别人买图样的话,那么她的收入就会锐减,毕竟这年头,刺绣的图样可不便宜。

“你……那你这回去了一趟,看出什么来了吗?”

“嗯,我画了几张,应该能用几次吧。”这些图样,自然都是她事先画好了的。之所以只画几张,无非是争取下回出门的机会罢了。

“你看了那么久,就画了这几张?”叶夫人有些嫌弃地说。

“叶夫人,从咱们这儿到城外,那距离可不短。怕您责怪,我也不敢在那儿待太长的时间。我就看了几眼,真是赶着去,赶着回来,这脚都磨出泡了。不然,您还是直接和隔壁村的赵大娘买现成图样回来给女儿绣吧。”

“……时间晚了,去做晚膳吧。”只进不出的属貔貅的叶夫人很快转了话题。

饭桌之上,刚开始只听到叶清音手中的勺子和盘碗互相敲击时发出的声音。待得叶清音吃得七八分饱,她抬起了头来,看向叶夫人,有些忧虑地问道,“娘,表哥的身体真的没事吗?他的脸色看起来好苍白啊。”

听到‘表哥’二字,叶清浅抬起了头,桌下的手捏紧了拳头,是沈家那个病秧子,听说出生的时候就有些不足,后天想要靠科举出头,又熬坏了身子,可即便如此,病病歪歪的他,依旧比她的安安命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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