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骐面前放着的是喜糖瓜子和一包硬壳中华。他抬起头,问坐在他对面的小付:“真的要回去了?”

小付没回答,只是偏过头,握住杨婶儿正给她理顺耳后碎发的手,握在手里,仰头对她笑了笑。杨婶儿眼圈还是红的,可也说不出什么劝阻的话了。

“你才十九岁。”李天骐看着她。他当然也知道很多农村先摆酒请客,等孩子都出生了,法定结婚年龄也到了,再一块儿领证办户口的做法并不少见,可从前小付不肯回老家结婚、甚至不惜和家里决裂时的态度有多坚决,他们都看在眼里。

可这一回听说母亲收梨子时从梨树上摔下来,小付请了假回去照看,短短几天工夫,再回来时就告诉他们,自己要结婚了。

李天骐其实猜得到,这里头发生的很多事都不该由外人多问,可是这姑娘就坐在自己面前,憔悴又绝望,还要强绷出平静的假象——他不可能连一丝一毫的惋惜都没有。

小付依旧是微笑,略显浮肿的眼皮使得她弯起的眼角有些下垂:“今年家里的梨子不卖了,我给燕姐送了一筐去,还有一筐就搁在厨房后面,李哥和婶儿尝尝吧,甜得很,等小宋哥哥回来了,他肯定喜欢。”

李天骐没再说话,恰巧手机响起来,他起身走到店外,接完电话,又过了一会儿,才重新回来。

“这个你拿着,”李天骐将一个信封递给小付,“这个月的工资。”

小付看着那明显厚过头了的信封,没有伸手。

李天骐把信封直接放在她面前,而后坐了下来:“礼金我就不送了,这些钱你自己好好收着,如果有用得着的一天,总不至于无路可走。”

小付鼻子一酸,连忙转开头,将店里仔细打量了一遍,道:“这几天我没来上班,你和婶儿辛苦了。”

她调整好情绪,又见墙上的钟已经指向了四点二十,再不走就赶不上火车了,这才拉住行李包的带子站起来,道:“我走了。”

“我送你。”

出门没一会儿便拦到了车,一路的车流也没有过于拥堵,然而小付坐在后座,看着副驾上的李天骐,看着道路两旁的繁华景象,她突然发觉自己已经有太多来不及,抓不住想要的生活,等不来喜欢的人。

她提着很少的行李,揣着李天骐给的很厚的钱,站在火车站前,即将茫茫然地离开这个她曾经茫茫然地来的花花世界。杨婶儿始终搂着她,连声叮嘱:“妮儿,你好好的,好好的啊...婶儿过年就回来看你,你要好好的...”

小付眼睛涩涩的,却流不出泪来,在老家时,她就已经把眼泪淌干了。她只是回身抱住杨婶儿,有些贪恋她身上的味道,那是混杂却温暖的,有着勤俭持家但不得过且过的坚持。而后她放下行李,理理头发,带着笑容走到李天骐面前:“天骐哥,让我抱你一下吧。”

李天骐没说话,低头将她圈在怀里,小付慢慢搂住他的腰,头靠在他的胸前,闭上眼睛,嘴角笑靥绽开:已经足够了,她已经有了足够的念想。

她重新退开,听见李天骐道:“保重。”她点点头:“再见。”

这是她最平淡的告别,和最大的奢望。

第27章 第二十五章

“小武,下来吃饭。”

“哦,来了。”宋小武从卧室出来,姚简见他还是情绪低落,便道:“下午我送你再过去看看吧,这几天应该还没有动工。”

宋小武摇摇头,勉强笑道:“其实里面也没什么东西,全是好几米厚的灰,算了吧。”

他前两天才知道,小时候和外婆一起住的筒子楼要拆了。被拆迁办的工作人员催着团团转地办完了一堆手续,心里忽然涌上来一股巨大的惘然,赶在施工队开工之前再故地重游一回,却发觉小时候代表着归属的那间小小的屋子,完全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甚至找不出一件可以当作纪念品带走的东西。然而那些年里,因为有外婆的操持,他竟从不觉得自己比别人少过什么。

本以为会物是人非,结果,连物也不似曾经了。

走到饭厅,姚老爷子和姚太太都在,宋小武赶紧收拾起脸上的颓色,安安静静地在老爷子左手边坐下。

“开饭吧。”老爷子仿佛兴致也不高,只朝着宋小武时还有点笑模样:“上回你说有甜味儿的那种酒又泡好了,陪爸爸喝一杯?”

宋小武有心逗他开心,笑道:“陪您喝当然好,不过我只要半两,不不,只倒两钱,要不这一下午又得睡过去了。”

老爷子哈哈笑起来:“两钱?亏你想得出来。也不值得人家小曹把酒坛子给你抱过来的工夫。”

宋小武有点迷惑地看着笑眯眯地倒酒过来的小曹,忍不住问道:“林阿姨呢?”

“你林阿姨家里有事儿,回去了。”老爷子说完,宋小武却觉得场面似乎又冷回去了,顾不得追问下去,而是换了话题:“哥,你尝尝这酒吗?好像比上回的醇些。”

姚简还没说话,姚太太却对他道:“下午你陶叔叔家的女儿要去看什么摄影展,就在你公司附近,你正好带她出去逛一逛,尽尽地主之谊。”

老爷子听见这话,便道:“又是在他公司附近。我这些老部下都是猪油蒙了心,全被你这么调来遣去的,带着一家老小挨个儿折腾到京里来,老的往我这儿跑,小的就往他跟前凑...”老爷子越说越怒,末了沉着脸将酒杯往桌上重重一砸:“闹出这么大动静,像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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