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子……

她问:“您脚上的泥,是哪儿来的呢?”

青石板的边缘生有青苔,大小不一的缝隙中溢出水来,泥土有,但掺了水后并不明显,沾染在鞋裤上,也只是颜色较深的水渍而已。

而他们一路走来,不仅鞋子边缘带着成小块的泥土,身后的青石板上也留有非常明显的痕迹。

是在小山坡上踩的。

在一个地方扎深了根,一眼就能看出这些微妙的不同。院子的土常年施肥浇粪,一般是黑棕色,土质都比山上的要绵软;山坡上长满野草,粗粝乱石掺杂在其中,泥土往往黄而疏松。

——她知道他们去过坟场了。

“抱歉,我们……”陆尧有些不好意思,对面符虞的脸色倏然改变,阴雨迅速笼罩了她的面孔,像是下一刻就要落下倾盆大雨,阴沉得可怕,白皙的手指戳在竹篮边缘的毛刺上,沁出来了一滴血——

这一滴颜色极深的血迅速顺着晒干的竹条滑落,晏轻猛地抬起头,伸出手,直接扣向了符虞的脖子。——意料之中,却来得太过突然,陆尧早有防备,伸手拉了他一把,表情陡然严肃了起来,明知故问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动什么手!”

他话音未落,符虞紧跟着后撤一步,嗖的从篮子中抽出来了一把骨匕,在指尖灵活转动一圈儿,对着晏轻的眼睛就扎了下去!火光电石间陆尧的手在半空转了一个弯儿,直接抵在了那把匕首上。令人牙酸的声音陡然响起,血肉撕裂间他一脚踹在了符虞的小腹上,顺手把晏轻护在身后,“干什么?!”

狭窄的小路上,篱笆下堆着木箱,符虞后撤一步,下一刻再次俯身冲了上来,陆尧不想伤她,毕竟是他们贸然前往坟场在先,然而符虞身手太过敏建,一手抓着匕首,另一只手指甲暴突,五指弯曲,阴狠毒辣,专门冲着人眼珠子去!

陆尧被她割伤的手臂一阵刺痛,眼前竟然发黑,他咬牙想要抵抗,步伐却不自觉的虚浮了起来,晏轻一把扶住他,抬脚将冲上来的符虞踹了回去。

陆尧粗喘,接连往后倒退几步,后背抵在潮湿的墙壁上,冷汗大颗大颗的滚落了下来,瞬间就将他的鬓角染湿。

“咳咳……”陆尧难受的险些呕出来,好一会儿才清醒了一下,提醒道:“小心她的匕首!上边涂了东西!”

遗弃者根本就不可能有这种身手。

符虞应该是被流放到这里的。

陆尧的手垂在一旁,意识模糊,像是有什么东西抓着他的头,一次又一次的按进水中,晦暗的情绪从心底反上来,夹杂着一种让人痛不欲生的疼痛。

日狗了,早知道就不用胳膊挡了。

符虞身手不错,但是跟他还差一大截,然而当时他一心挂念着晏轻,直接用了最快捷省力的方式,想着也就是一道小伤口,没想到上边竟然还涂了药……神他妈黄蜂尾后针,还真不如她毒!

陆尧很少会有这么狼狈的时候,他身子止不住的下滑,过了一会儿周围忽然安静了下来,有人从侧面走过来,轻轻地扶住了他的胳膊。陆尧大口喘息着,视线一片朦胧,很久之后才反手抓住那个人的胳膊,问:“是晏轻么?”

“……是我。”

陆尧无声的松了一口气,靠在了他身上,冷汗涔涔几乎已经把他衣服浸湿了,黏在后背格外难受,只是他已经顾不得这个了。

“符虞人呢?”

“跑了。”

“……你是不是早就看出来了?符虞……符虞不是遗弃者……”陆尧视线缓慢聚焦,篮子已经滚在了地上,水灵灵的白菜萝卜落了一地,旁里还有泡在泥水中的针线,单看这个,实在是想不到它们的主人能面不改色的从篮子中掏出凶器。

他只模糊的猜到了符虞不简单,却没有深入想过。

晏轻抿了一下嘴,有些茫然的伸出手,感受着陆尧喷在他胸前的呼吸。

他整个人都止不住的往下滑,结实的手臂扣在他身上,与其说是在攀附着他,倒不如说是暧昧的抚摸。晏轻着了魔一样,看着汗水从他鬓角滑落,又慢慢滴进衣服中。

陆尧难受道:“你……你愣着做什么?”

晏轻猛然惊醒,俯身将他横抱了起来。陆尧喜欢用这个姿势抱他,但不喜欢被抱,无奈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安静下来。

晏轻抱着他走了回去。

还是之前他们落脚的那间茅草屋,陆尧靠在炕头,就着晏轻的手喝了几口水,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一些,侧过眼睛看他:“你既然早就看出来了,为什么没有跟我说?”

晏轻手里抓着瓷碗,自己也喝了一口。

他眼珠盯在陆尧身上,转也不转,嘴中含着那口水。

“……她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如果换成另外一批人,进到了这么一个处处透着不同寻常的村子,大概不会轻举妄动,她再趁着来人疑心重重,说出村尾坟场的诡秘,那么一般人为了安全,必定会如履薄冰,谨言慎行,留在她准备好的茅草屋中。”陆尧喝了水,呼吸顺畅了许多,皱眉道:“可惜她没想到……”

没想到陆尧偏偏被她那句话引起了好奇心。

在不准备掺和进来的情况下,还要去那里看一眼。

陆尧皱眉道:“可是她究竟图什么呢?想出去?不,她不是遗弃者,是被流放在这里的,但是身上没有枷锁,想走就能走……”

他正在沉思,晏轻忽然凑了上来,轻轻亲吻在了他嘴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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