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早餐就是糯米饭。

看到江黛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糖罐,唐含很嫌弃的问,“你真的不考虑尝试一下咸口吗?我觉得糯米就够腻了,再加糖更腻,加一些小凉菜才能更好地中和味道。”

“有道理。”江黛点头,“我选择甜口。”

“……”唐含耸了耸肩,起身从碗柜里端出来一个带盖的搪瓷饭盒,往江黛面前一放,“光是放糖味道也太单一了,试试这个?”

江黛已经猜到她拿的是什么,揭开盖子,里面装着的果然就是之前舂过的酥麻,拌了糖,闻起来有一种十分特别的香味。

之前唐含舂酥麻的时候,江黛就已经尝过味道,此时也不客气,舀了两勺铺在糯米饭上,再两边一合,将散开的糯米饭捏成团,最后在黄豆粉里滚上一圈,用纸袋盛了。

咬上一口,黄豆的香和糯米的弹,再加上酥麻的味道,形成了一种十分独特的口感。

唐含捧着自己的咸辣口糯米饭,几口吃完,便忙着到外面去帮忙了。

本地因为每年过年都要打糍粑,所以家家户户门口都摆着一只粑槽。唐含家门口的这一只,是唐爸跟石匠一起凿出来的,用的是一整块上好的大理石,今早擦洗时,江黛就已经注意到,上面还刻着1995四个数字。

“这是年份吗?”她问。

唐含点头,“是那年凿的,这个粑槽年纪和我一样大。”

江黛闻言,忍不住笑了。唐家实在太多老物件儿,比唐含年纪还大的,她都已经看过了好几件。

比如一面半人高的穿衣镜,那是唐妈的嫁妆,至今完好无损。还有一把黄色的梳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工艺,用了二三十年,看起来却依旧光亮如新,质量实在好到过分,听说是唐爸唐妈结婚时别人送的礼物。还有唐爸用的犁,也是几十年的老物件,虽然换了好几次部件,但主体却一直完好。

另外还有家里的石磨,柜子乃至油罐……

一个家庭的传承,或许就藏在这些有故事的老物件里。

虽然只是一户普通农家,却意外地很有底蕴。江黛完全能够理解唐含对这里的喜爱,因为她自己也是如此。

所以听到唐含说这个粑槽,她就觉得很有意思。

此刻,蒸熟的糯米已经被倒进槽里,接下来就是要用木槌不断锤打,将糯米打碎,彻底粘合在一起,变成质地更加细腻的糍粑。江黛捧着纸袋走到门口,就见唐含拿起了旁边的一把长柄木槌。

“你也要打?”她有些惊奇。

唐含笑着点头,问她,“你要试试吗?”

江黛之前清洗木槌的时候,就已经试过分量,闻言毫不犹豫地点头。倒是站在一边的秦屿有些跃跃欲试。于是唐含就把手里的木槌递给了他,“试试?不行就说,换我上。”

秦屿接过木槌,另一边,唐爸也脱掉外套,拎起另一柄木槌。——因为糯米的特性,所以打糍粑通常是两人协作,你一槌我一槌,方便将槽里的糯米翻起来,全方位多角度地锤打,令它变得更加细腻。

两人先靠近了,用木槌细细碾碎糯米,避免粘在木槌上,甩得到处都是。等碎到一定程度,才正式开始锤打。

这是个实实在在的体力活,所以没一会儿,秦屿就开始气喘吁吁,浑身冒汗,两只胳膊更是酸痛得一度没能将木槌从逐渐成型,黏着度变得更高的糍粑上拉扯开。

“要换人吗?”唐含在一边问。

秦屿十分不甘心,咬着牙坚持了一会儿,眼看糍粑已经变得很细腻了,唐爸却依旧不喊停,只得妥协道,“那换你上。”

唐含接过木槌,动作娴熟地加入了其中。

江黛在一边看着,觉得自己对唐含的认识还是不够深刻,没想到这种重体力活儿,她居然也能信手拈来。不过再细细一想,第一次在板房里见面,唐含抱着一床大被子进屋,或许那时就已经有了几分端倪。

再说唐含那一车的东西,到这边之后固然是全家齐上阵搬下来的,但是在那边搬家时,可是全靠她自己一个人。

于是,等一槽糍粑打完,唐含下场时,对上的就是江黛肃然起敬的表情。

唐含将木槌放在簸箕里,低声谑笑道,“不要太崇拜我。”

“你想多了。”江黛吃下最后一口已经微凉的糯米饭,“我只是有些……惊讶。”

“其实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唐含耸了耸肩,“你知道,我们家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孩,村子里多少都会有些闲言碎语。小时候,还有人直接当着我和我姐的面说这些。我妈当面不肯让人,背地里却偷偷躲起来哭。”

唐含从不觉得女孩就比男孩差了什么,可是世道就是这样。

但越是这样,她们就越不肯屈服,“所以我和我姐从小就要强,一定要表现得不输男孩子,无论是读书还是做这些体力活都一样。我这都算小儿科了,我姐才是,能从地里扛着挑箩走回来。”

所谓挑箩,就是在扁担两头绑上两个箩筐,可以把地里收获的东西直接放在里面抬回来。

两个箩筐,就算是装草估计也有几十近百斤。

虽然素未谋面,但是江黛已经很佩服那个叫唐枫的姑娘了。唐含也是,普通人在这样重男轻女的环境里,大概多少都会受到影响,但是她们却偏偏不服输,而且最终也的确证明了自己比男孩更强。

唐含没有多说,撞了撞她的胳膊,“走了,去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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