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晟的声音已然混入了哭嚎,像是回到了古来秋惨死的那天夜晚,火海与杀声将他彻底埋葬在某一天的黄土中,只恨自己不能血泪洗面,让这天地同悲。
“如果他没有偶遇先帝,也就不必感念先帝大德,故作一个武夫说什么报效国家……他和我的师兄,本可不涉入这尘世纷争,安然千年……”
“你说什么……”逸景本该难以置信,可转念又想到了他与长铭那个本事通天的师兄南宫煜麒既然识得七越,那么至少在世间走过了上百年。如此一来,逸景便也镇定了许多“他……他难道……”
“他本想教我与他一般,抛却七情六欲……可我爱上了辰盈,实在无法舍弃……”
“那你的寿命岂不是……”逸景恍如置身梦中,可他又分明知道自己清醒。
“我只不过r_ou_体凡胎,再有十余年,也是个行将就木之人……我对他说,我不愿同他一般羽化登仙,师徒缘分只有短短几十年,对他便如同白驹过隙一般。”
逸景终究扶不住行晟心中的沉重,只得陪着他坐在冷冰冰的地上,听他说那些或欣喜或伤心的过往。
“师父没有逼迫我,而是极力成全我与辰盈……他说只要我能过得开心,这辈子是长是短也无甚关系,即便我日后死去,他也会再寻我的转世,重新与我作一世师徒……”
行晟声音沙哑,像是早已流干了眼泪的木偶。
“可他因游走尘世,封印了自己灵力,终究不低孟千手下万人围攻,就这样离我而去……我答应他来世再为师徒,却连他的转世也不知道该如何找寻。他在生生世世的轮回中与我永别了啊!”
逸景从未见过行晟哭泣,他的眼泪,也将埋没在晨曦之前的黑夜里,再也无人能知晓,余下的,不过是泪水滴在他掌心的温度,还有肩膀上沉重的依靠。
“如果我能早些察觉,早些醒悟……或许你不必成了今天这样……”
“太迟了,我还活着,这些话便是迟了”,行晟眼角泪水未干,神情却似乎早已恢复了往日古井无波的模样,“你迟了十五年。”
“我何止迟了十五年……而是迟了二十余年。”
辰晓在终夜的煎熬之后来临,朝阳便足以令一切无所遁形。
行晟在不经意间回头去看逸景,立时愣在了原地。
大军长的衣裳尚且整齐,只是喉咙处还有着几个淡色的指印,而他的嘴角不知何时着了血迹,因为未及擦拭,这痕迹一路延伸到领口之内,时间风干的悲伤却停驻在脸颊,眼角晶莹的水光染上那双眼中的猩红,像是妖孽厉鬼一般。
“怎么会这样!”
行晟被这双眼睛吓得猛然跳起,随后又蹲下身去,仔细端详。
“你不到x_i,ng命垂危之时,是不会出现这妖鬼的眼睛……难道整整一晚了?”
逸景并未回答,而是低下头去,言道:“你不必担忧,我尚且清醒,也无x_i,ng命之危,再过些时候,这也该褪去了……”
“如何会如此?何岁丰同你说了什么?”
逸景看他一眼,反而苦笑道:“我整夜都呆在此处,直到你方才说起因果报应,我才相信确实如此……我当年不假思索便认定是好友叛变,也未曾好生安慰听雪与听雨,更不曾劝你远走他乡,莫要再回这朝堂纷争……活该有此结果。”
“你是说……”行晟似有所觉,但也不愿意相信这其中的真相如何,“何岁丰难道含冤莫白?”
“顾小舞早已察觉到,苏盛意力排众议,让绛元入朝,便是意图挑起绛元与兴主之间的纷争,好让那个和生皇帝坐收渔利,稳定江山。所以她当初放手一搏,在疫病之时,令‘兴主不政’的谣言四起,果然引得皇帝勃然大怒……为王为帝者,代代皆兴主,突然出现了一个和生,谁可容忍?”
逸景回想起顾小舞那日面对自己质问却只是莫名感慨和几天几晚的夜不能寐,仿佛得知这个真相,还是前生的经历。可行晟仍是不懂其中深意,只好等待逸景继续说下去。
“宁武的前任大军长原本在政变之后,不满和生为帝,却因为同苏盛意往来密切,而被轻易劝抚……”
“是苏盛意杀了那三万大军!为了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
得知此中真相的行晟,亦是失去了站立的力气,同逸景一同跌坐在地,虽无风过,却有冷意。
皇帝如何能容忍曾有反心的大军长?然彼时宁武大军最为强盛,前任大军长更是可谓呼风唤雨,不可轻易除之,故而苏盛意借着拦路黄沙,胡莽尖刀,将宁武屠杀殆尽。
“三万人……那可是三万人!”行晟垂首一看,便见自己右手颤抖不休,在青石地板上留下暗黑的血迹,就像是他试图求一处支撑,却苦寻不得,他几次想要抽手以免伤及自己,可手脚愈发不听使唤。
清晨的寂静中,似乎有千万英魂即将归于十殿阎罗,只得在消散前一诉昔年惨案。
逸景的喘息亦是急促了几分,双眼猩红更胜从前。
行晟定了定心神,逞强着将逸景扶起,一步步往主位而去,不过短短几步路程,像是经历了千山万水一般的长久。
“如今该当如何?”行晟问逸景,可答案,也是彼此心知肚明,他似乎心有不忍,便在逸景开口前继续道:“我去吧,你不要再见他了,后续事宜,皆由我安排就好。”
说着,他转身便要出宁武阁。
逸景慌忙起身,试图拦下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