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周围一片黑暗,但我能够隐隐约约地看出来:这里依然是河豚宾馆的客房,甚至依然是我与胡麻入住的双人间。
我伸手摸向放在床柜上的台灯,也就是在我伸手的这一刻,我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问题,非但比起平时更加的虚弱,而且浑身不对劲,就像不是自己的身体一样。但我没有慌乱,而是先把台灯打开了。
周围立刻变得明亮,只见在床柜另一头的床铺上空无一人。胡麻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被子和床单都显得相当凌乱。
我从床上下来,走到放在客房角落的试衣镜前,查看自己的身体。
这一看,我的头脑像是倏然遭到了电击。
镜面中映照出来的,既不是我习以为常的身体,也不是其他人的陌生身体。
而是理应只存在于前世,身为杂志社文字编辑,误入罪犯交易现场,最终被枪杀的,二十四岁的我的身体!
就连穿着也与被枪杀时完全一致,同样的黑绿色格子衬衫,同样的黑色长裤,同样的咖啡色运动鞋……
我重新整理起了自己的思绪:冷静,这里是梦境。
人在梦境中呈现出来的姿态与真实世界的姿态,哪怕有所不同,也不足为奇。问题不是我为什么会变成这种姿态,而是我为什么会被拖入其他人的梦境里来。
是因为我正好在河豚宾馆里做了梦,并且正好有个对我居心叵测的梦境术士,然后正好抓住了我做梦的机会,把我的梦境接入了其他人的梦境?
这个可能性也太低了,不如考虑另外一个可能性:安息镇的封印出现了问题,梦境魔物的力量来到了外界,并且正好把我拖入了梦境里面——不,这个可能性也很低。虽然如果是有着恐怖梦境力量的魔物,确实有可能在我不做梦的前提下把我拖入梦中,但是安息镇的封印正常运行了一百年,怎么可能正好在今天出现问题?
还是先解决眼下最紧要的问题吧。
说来尴尬,此时我这具前世二十四岁的身体,倒是远不如我今生十八岁的身体来得强壮。
而且我还注意到,自己似乎忘记了所有的武术技巧。这与“提笔忘词”是相同的感觉,明明感觉自己应该知道,却无论如何都回忆不起来。仅从这方面来说,我无论是硬件还是软件,都被重置到了与前世二十四岁时相同的条件了。
但是没必要紧张,既然我从以前开始就明白“梦境”是我的短板,那就不至于毫无准备。
正因为是梦境,所以我才能够做到某些现实中也做不到的事情。比如说,通过长时间的自我催眠,在梦境中分出“二重身”;或者在梦境中做梦,以潜入“梦中梦”;亦或是在梦境中分辨出谁是真正的人,谁是梦境中的人……
就连在梦境中失去“强壮的身体”与“战斗的经验”以后,将其强行取回来的技巧,我也有认真训练过。
我深深地呼吸,接着闭上双眼,在脑海中想象一个开关。
开关的一边是“现在的状态”,另一边则是“本来的状态”。此时我要做的,就是将开关强行扳回去。这个过程不可以拖泥带水,必须全神贯注,一次完成。
一,二,三……
想象中出现一根手指,对准开关,按了下去。
这一刻,我感到自己的肌肉力量回来了,武术技巧也回到了自己的脑海里,就像是终于记起来如何去写某个忘记写法的词语,然后利落地写到了纸面上,令人无比痛快。
我长长地松了口气,虽然刚才说过无需紧张,但刚才那种比起做残疾人的时候还要无力的情况,倒也真是让我捏了一把冷汗。
身体倒依然是二十四岁时的形态,但只要力量回来,这种细枝末节的问题就不用在意了。
就在这时,客房的门板猛地被拍响了。
我立刻回头看去,也不知道是谁在拍门,声音极其响亮,而且与其说是拍门,不如说是在以把门板砸坏的势头在攻击门。毫无疑问,这个不速之客绝非怀着善意而来,并且知道我就在这里。此时我还无法排除这是“梦境魔物的噩梦”的可能性,若真是如此,那么来者恐怕连人类都未必是。
深夜的宾馆,独自一人的客房,不知去向的伙伴,突如其来的激烈砸门声……
把这些要素组合到一起,简直就跟恐怖片一样。
我姑且对着门的方向喊了一句,“什么人?”
听到我的声音,来者一言不发,砸门的势头更加猛烈了。
两秒后,门板陡然被撞开,一个血迹斑斑的人跌跌撞撞地闯进了客房里。在停止了前进的势头以后,他左右巡视一圈,旋即便将目光锁定到了我的身体上。
而我也借着台灯的光看清了他的面孔,这是一张什么样的面孔?看上去根本就不是活人,面孔上遍布伤口,血肉外翻,呈现出来严重腐烂的状态,甚至还能够看到一条条蛆虫在伤口中翻动。他的双眼遍布阴翳与血丝,嘴巴中流淌出来血液,双手指甲磨损得相当厉害。
这是一个活死人!
他的停顿仅有一秒钟,紧接着,他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咆哮。不像是野兽那种充满攻击性的咆哮,反而像是正在蒙受惨无人道的痛楚。然后,他立刻向我扑了过来,试图撕咬我的血肉。
虽然来势凶猛,但他的动作却过于直线,我很简单地避开了他的扑击。
然后退到书桌旁,从桌面上拿起一本旅游手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