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触碰到了鞋子上,鞋面像被手指戳中的柔软脸颊一样,微微凹陷下去。
从视觉和手感判断,没有任何问题,依然是那只正常的鞋子,仅仅是颜色不一样了,而笔尖与鞋子接触的部分也毫无变化。
但安全起见,我丢掉了这支笔。
然后拿出来一点零钱,装进了亚当的口袋里,算是赔偿费。
本来想让她回到车子上,自己呆着去,但她这个状态实在令我放心不下。
我只好拉住她的手,把她牵到了虽然有些距离,但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然后吩咐她站在这里别乱走。她听话地点了头,却依然是脑子不在正常运行的状态。
我一边注意她的身影,一边伸手到兜里,掏出了一支长相特别的粉笔。
这支粉笔呈现出鲜红色,长度相当于一根手指,拿在手上的时候不会沾灰,手感其实也不像是粉笔,在地上,像是个好不容易从家暴情节严重的父母身边逃出来,却在情急之下,连鞋子都来不及穿的可怜小姑娘。
我问她这样会不会脚痛,她说虽然痛,但总比只有单脚穿着鞋子来得习惯。
“不如我把我的鞋子借给你。”我说。
“这样不好吧。”她摇头。
“那就算了。”
“喂。”
“怎么了?”
“没事……”她叹息,“你说,如果我真的进入了墙壁,之后会发生什么?”
“不知道,有可能卡在墙壁里面,也有可能进入其他规则性截然不同的空间。”我思考着,“那面墙壁应该没有作为通往异空间的门的功能,但是……”
但是什么呢?我一时间也无法形容,她当时意识处于怪异的混沌当中,视墙壁为无物,而结果,墙壁对她而言真的成了“无物”。
这也太过唯心主义了——但在这边的宇宙,唯心主义也有市场,宇宙偶尔会给唯心主义一个面子。
不知道在我的故乡,宇宙是否也会偶尔任性,仅仅是我不知道而已?还是说,就像是严厉的阅卷老师,连一星半点的错误都不允许过关,必须全部“按章办事”?
而若是她继续走下去,又会到达什么地方?
“不过,你应该已经把‘残留影响’解决掉了吧?”她转而问。
“也不好说是解决掉,只能说是将其收容在了这条小巷的尽头。”我按照自己的经验进行分析,“因为‘残留影响’都被留在一地,所以密度一块儿(假设有这个机会),也与同龄人毫无差别,但到底没那么容易混为一谈。
而如果把我上辈子和这辈子的岁数加到一起,反而是我老牛吃嫩草了,倒也是不伦不类——只不过,因为我从未体验过二十四岁以后的人生,所以也不可能把自己当成四十二岁的中年人。“心理年纪四十二岁”这种话,听上去更像是自嘲。
在我用这些思绪打发时间的时候,亚当左手把着方向盘,右手从脚边拿起一个纸盒,转头问我,“这个我就带回去喽?”
里面是那只失去颜色的鞋子。
“随你处置。”我对此无可无不可,虽说鞋子很是怪异,但那本来就是她的物品。而我既非研究者,也无研究器材,她想要拿走就拿走吧。
若是那鞋子突然产生异变,比如说,突然长出一只巨大的,散发口臭的,流着口水的嘴巴,然后趁着她毫无防备的时候爬到她身边,一口将她吃进肚子里——虽然那令人遗憾,但也是她自己管理不善的责任。
“姑且多问一嘴,你要拿这个去做什么?”我问。
“要做什么呢?我自己也没想好,但总不能随便丢弃吧。”她说。
经过之前那家小饭店的时候,我们对视一眼,借着吃夜宵的名义,去看看老板和老板娘。那两人已经和好如初,似乎也意识到了某种笼罩在自己身上的怪异阴云已经散去,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与我们闲聊。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却也觉得终于放下了担子。
“是否安心?”吃完夜宵,走出小饭店以后,她问。
安心了。但我当然不会直说。而是答非所问,提出委托,“回头帮我调查调查,最近两天在这附近是否发生过恶性事件。钱我会照付。”
她笑着说:“既然是这种事情,就给你算免费吧。”
*
次日傍晚,倒还真的让她调查出来一桩恶性事件。
但这事与血祭仪式的残留影响无关,也并非发生在那条小街附近,而是在河狸市的四区——今天中午,一名灵能者男子在光天化日之下袭击了另一名路人,此事火速插播进了今天的午间新闻。
新闻上的男子,赫然戴着墨镜和口罩。
他是正在发疯的长谷川。
但,经过商量以后,我们却并未将“抓回发疯的长谷川”,放进下一步的行动计划里,况且想抓也不知道往哪儿抓,因为他现在又隐藏起来了。
重点是这个遇袭的路人。
如无意外,神秘组织的本体,很可能已经到了我们触手可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