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景宁宫越来越近,高大的宫门已经隐约可见。
元幼祺忽的再次驻足,吩咐唐喜道:“你立刻去寻梁少安,传朕口谕,就说让他照着朕之前吩咐的去办。”
顿了顿,她又道:“没有朕的吩咐,景宁宫中,不得有没干系的人放进来。”
皇帝突然严肃起来,像是要办某件大事的样子。
事涉景宁宫,便必定与风贵妃有关……唐喜的一颗心提溜了起来。
但皇帝的意思很明确:此事梁少安知道该如何做,与他唐喜并没什么关系。
如此,最明智的做法,便是老老实实地替皇帝守在景宁宫外,不许放闲杂人等进来。当然,唐喜清楚,皇帝给自己留着面子没明说——
自己又何尝不是那个,闲杂人等?
唐喜想得开,立刻奉命传口谕给梁少安去了。
元幼祺则看着景宁宫的大门,心中幽幽叹息一声。
因为有皇帝的吩咐,风柔虽被禁了足,但是衣食等诸般用物都与过去没有任何区别。
后宫之中,皇帝独大,即使当初有谭绍儿、武琳琅之流存在,她们的手也伸不到景宁宫来。既有皇帝的特殊关照,又无后宫中的倾轧,内务司对于景宁宫着实不敢欺侮半分。
所以,风柔这段被禁足的日子过得并不算苦——如果,不算偌大的景宁宫中日日夜夜的空寂寥落的话。
风柔自幼是吃过大苦的,敝衣粗食与华服珍馐,于她而言,并无多大的分别。她不怕身体上受多少苦头,她最在意的,是这颗心。
对她来说,最大的折磨,是元幼祺长久的不闻不问。心的疏离冷落,才是最可怕的事。
外面如何,发生了什么,皇帝又做了什么,风柔无从知晓。
她的一颗心像是被陡然丢进了冰水里,越泡越冷,冷了心肠,冷到骨髓,冷透了神魂。
风柔心中的怨意愈深,而那份不可言说的愧意亦愈深。
元幼祺终究还是来了,在风柔心灰意冷之后。
意料之中的,她贴身侍奉的侍女皆被遣走;意料之外的,元幼祺在偏殿中见她。
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风柔都是有所准备的。但是偏殿……她的心神因之而绷紧。
她有些后悔,没有及时将一些不敢存在的东西移走,甚至……销毁。
可是,移走去哪儿?
这大到看不到边儿的整座禁宫,都是元幼祺的,只要她想找,没有她找不到的东西。
那么,销毁呢?可舍得?
风柔舍不得。这空旷旷,没有人气的景宁宫中,也只有那点儿东西,让她对这世间还存着点儿念想。
如果,连这点儿念想都没了,她活着还有什么趣儿?
这般想着,风柔霍然就通透了——
她本就是个孤儿,父母亲人早已不在人世,她活着已经没有了牵挂,死了也不会连累任何人。唯有……
如此,便舍了这条x_i,ng命,换那人一条生路吧!
看在多年的情义上……皇帝会看在自己陪伴多年的情义上,放那人一马……吧?
风柔脚步沉重地往偏殿挪去,一颗心却一点点地也沉了下去:多日不见,她已经无法确知,皇帝是否还会顾及着情义了。
谁喜欢谁,本没有错。
那人怜惜自己,用那种方式怜惜自己,也没有错。
错只错在,自己不曾决断,连累了她。
风柔出神得厉害,直至孤孑地立在元幼祺的面前,尚未回神。
“贵妃……在想什么?”元幼祺端坐在椅上,面无表情地盯着风柔。
风柔恍然意识到了,怔了怔,唇角微弯,殊无笑意。
“臣妾请陛下安!”并不回答元幼祺的问题。
元幼祺凝眸瞧着她跪拜在自己的面前,足足端详了一会儿,方冷幽幽道:“瘦了……”
风柔绷直的脊背一僵,心底里登时泛上委屈之感来。
她却颇为硬气地将脊背挺得耿直,漠然道:“蒙陛下深恩,臣妾衣食无忧。”
元幼祺胸口一滞,眉头深锁,冷道:“你在怪朕。”
风柔的声音却比她的更加的冰寒:“臣妾不敢。”
元幼祺怒极而笑:“不敢?朕瞧你敢着呢!你何止敢?你敢的事多着呢!”
元幼祺言至此,莫名的一腔怒火撞上顶门,霍地站起身来。
她到底是帝王,更是坐惯了十五年江山的帝王,她有她引以为尊荣的东西。而这些东西,被谭绍儿和武琳琅践踏过一次之后,又被眼前这个与她相识了二十年的女子践踏了。
这女子犯了错,又是这般放任不屑的态度!
天子龙威,怎容如此无视?
元幼祺抑不住心头的恼意,大踏着步奔到贴墙一侧的书架之后,“哗啦”一声将书架上的书册、文玩皆泼在了地上。
瓷器的碎裂声炸响在风柔的耳边,随着元幼祺袍袖的甩动,风柔觉得,自己的心也碎裂开了。
她轻轻地闭上眼睛,只等着那柄夺命的刀,落下来,取走自己的x_i,ng命。
“嘭——”
一捧物事被摔在了风柔的面前。
风柔的心脏为之一颤。
这声音响过,她的脑中首先反应出的,不是“终于还是被发现了”之类,而是生恐那卷轴被元幼祺的粗鲁用力而破损。
这世间的美好已经鲜有残存,若这些也被损坏了,那就真的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
风柔霍的睁开眼睛,不管不顾元幼祺用怎样居高俯视的眼神看着她,而是膝行凑近去,捡拾着一幅